“你要不要摸摸它——哎,這月季也是立體的,色香味意形養,人也有五感六識,形聲色味觸,不要完全被視覺主宰了,不過這花不太幹淨,要不然我還要建議你品嘗一下呢。”
女子說話時眉飛色舞,像是在推銷月季一般。
而且她态度自然,完全沒有介于二人隻是第二次正式見面而扭扭捏捏。
江離離聞言也是大大方方,兩手輕輕壓覆花瓣,感受花瓣柔中帶韌的觸感。
過了好一會,再擡眼,猛地撞上對方眼中的期待與喜悅。想來她也是非常開心能和别人分享這一感官體驗吧。
一想到二人 “共享五感”,江離離便覺得他們的聯系更為親密了。
夏遠山說:“所以嘛,美麗不止是視覺體驗,還有别的感受呢。嘿嘿——你會不會覺得我的說教味太濃了?要是你不喜歡的話,拜托一定要提醒我……”
“沒有!我很喜歡!以前從來沒人告訴我這些,我自己也沒意識到美麗還可以摸到、聞到!”
“那我還挺榮幸呢,幫你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江離離笑而不語,隻是面色微紅,卻不知到底是害羞還是因着别的什麼。
那夏遠山看了眼時間,說:“走吧——你吃飯沒,沒吃?那正好,先陪我吃飯去!至于考察啥的,吃飽了再說!”
江離離抱着花,注意到對方使用了強勢的“陪”字,略微一想,就知道夏遠山在防止他搶着請客,因為她要求他作陪,就是她在占他便宜,所以禮尚往來,最後理所應當地由女子買單了。
江離離又是一番怅然,明明是他邀請夏遠山來東城做客,現在又是女子做東,而他這個東道主一如上次那般,又是有名無實了。
說不受挫那是假的,轉念一想,能被夏遠山請客,亦是難得的體驗,一時間五味雜陳,最後按下惆怅,跟着女子往目的地走。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夏遠山扒拉着導航,轉來轉去,終于到達餐廳。
江離離一看店面,登時消了做東道主的心思,原因很貧瘠——他的錢包貧瘠。
他正想汗顔,轉念又想起夏遠山此前打賞給他的二十萬,又覺得自己好似比下意識中肥沃些。
然而骨子裡的寒酸,還是令他打消了搶着買單的念頭。
就見夏遠山亮出一份會員的證明,動作随意表情自然,倒是那服務員如同發現了寶藏般,兩眼一亮,領着他們到一處雅緻的餐位。
那服務員看到江離離懷裡的一捧花,熱情道:“先生,我去幫你拿一盞花瓶放花,可以嗎?”
江離離正暗搓搓打量周圍的奢華裝潢,不期被服務員問話,臉一紅,也不敢回應,隻是無措地看向夏遠山。
夏遠山随意一掃,眉宇間,盡是散漫慵懶。
她點頭道:“那麻煩你了。”
服務員笑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夏女士先點單,我稍後回來。”
語畢,服務員微微鞠躬,娉婷而去。
經剛剛那一意外,江離離再也不敢亂看了,隻是拘謹地端坐在夏遠山對面,盯着眼前功能重複、形态不一的盤盤盤盤刀刀刀刀。
江離離活了二十多年,何曾出入過這般高檔名流之地?
先前進入餐廳時,那古典派的裝潢已經把他看得目瞪口呆,随後和一個食客的目光相遇,對方斯文優雅又精英範,動作間習以為常,眼睛裡是風輕雲淡,顯然是經常出入此地,看慣了雕梁畫棟,早不把金碧輝煌當回事。
這對視隻在瞬間,瞬間後,那人就無所謂的收回目光,而江離離也挪開了視線。
二人面上皆是波瀾不驚,但江離離卻知道,自己的内裡正風起雲湧,一片兵荒馬亂。
江離離不由得胡思亂想,想自己是不是衣着寒酸、舉止不當?他身上的猥瑣勁寒酸味有沒有拉低此處的檔次?他是不是給夏遠山丢臉了?
又想到夏遠山就如同先前那個食客一般,一餐的價格抵上他幾天的飯錢,其财力之雄厚、生活之豪奢,定然不是他這種窮鬼能想象的。
一刹那,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是沙漠中的蝼蟻,忙碌徘徊,為暖飽四處埋頭奔走,整日灰頭土臉。
而有朝一日,突然間,一縷明亮照在他腳下,擡頭一看,卻是雲層微散,露出聳入雲霄的金字塔。
而腳下的光,就是那金字塔頂端的聖光。
他仰望片刻,隻覺得那裡光豔奪目,看得他雙目刺痛。
一陣風來,将塔上的歡聲笑語帶了下來,其間還夾雜着夏遠山的聲音。
這雲泥之别告訴他,他所聽所見都是真實的,同時也不是他能企及奢想的……
江離離有自知之明,可貪婪是人之本性,并且他心念夏遠山,希望與其平起平坐,但現實卻表明二人的天差地别,所以他就是再現實、再克制,也不免心生苦澀,為那不可望、不可及的世界自怨自艾、自我厭棄。
一時間,江離離思如潮湧,越想越覺天地昏暗、日月颠倒,心中一陣凄風苦雨,就連夏遠山喊他,都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