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十指搭在微涼的琴弦上,陸純熙有一瞬的怔忪,自從祖母離去,她便是再沒有碰過琴了。可是并沒有生疏的感覺,隻覺得久違了。
指尖在琴弦舞動,流暢的琴聲從指端流瀉而出,朱唇微啟,聲聲落耳,皆是如珠如玉。
高而喝、低而吟。聲若珠玉,弦若泉吟。
齊烨看着陸純熙白皙的側臉,眼中浮着一線光,他倒是不知道,那個膽大包天的奴婢竟還有這般漂亮的琴藝。
“好!”陸純熙停下舞動的十指,餘音袅袅,北怗忽然撫掌大笑,贊道:“這位姑娘琴藝當真是妙!”
“奴婢不才,承蒙三皇子誇贊。”陸純熙起身,微微屈膝行禮,便是退回了蘇瑾嫣身後。
漠北皇視線落在北怗臉上,說不清是什麼意味,隻是眉宇間的疲憊又多了一些,他道:“琴曲也聽過了,好好賞舞吧。”
北怗一笑,“承父皇意。”便有舞姬陸續出場,樂者為其伴聲。
北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手端着酒杯搖搖晃晃,覺得沒意思極了,不如那宮女的琴藝。他視線轉到陸純熙身上,笑了笑。
“姑娘如此有才,本殿甚是喜歡,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北怗端着酒杯走到齊烨這邊,卻是對着陸純熙說話。
“奴婢不才。”陸純熙低垂着頭,隻回這一句。
齊烨微微蹙眉,正欲開口,北怗卻是又拿了杯酒遞到陸純熙面前,笑道:“這酒是美酒,這人,是佳人。姑娘,和本殿喝一杯?”
“奴婢不喝酒。”陸純熙蹙了蹙眉,避開北怗遞過來的酒杯。
北怗也不在意,他忽的轉了視線,笑着對齊烨道:“遼疆皇,父皇特為您接風洗塵,您這一句話也不同父皇說,可是對這接風宴不滿。”
齊烨皺眉,但北怗的話并非無理,他側眸看向蘇瑾嫣,蘇瑾嫣溫婉一笑,表示自己無妨。齊烨最終還是站起身往漠北皇那邊去。
齊烨這一走,位置便空了。北怗竟是毫無顧忌,傾身便是坐下了。蘇瑾嫣大驚,慌忙起身,北怗立時笑了起來,陸純熙皺着眉微微側身,把蘇瑾嫣護在了自己身後,冷淡開口,“三皇子,您坐在這兒,于理不合。”
北怗微微擡頭,對上陸純熙冷淡的模樣,一愣,然後像是發現了什麼趣事一般,又笑了起來。他的視線從陸純熙臉上又轉到蘇瑾嫣臉上,笑意更深了,眼裡的趣味擋都擋不住。漠北皇微微擡了擡酒杯以示敬意,“寡人最近身體不适,就不與遼疆皇多喝了。”言罷,漠北皇随意喝了一口,便是把酒杯給放下了。
從見到漠北皇時,齊烨就注意到了漠北皇臉上的疲憊,心中隐隐有一些猜測,面上卻是淡淡笑着,“無妨。朕就一杯見底了。”說着,擡手飲盡杯中酒。
“漠北皇,古有琴瑟和鳴之說,今日我遼疆宮女的奏曲,可當得起?”齊烨似乎隻是笑談,說話時手中還把玩着精緻小巧的酒杯。
聞言,漠北皇微微擡了擡眼皮,淡淡道:“此女琴藝頗佳,少有人及。”卻是未對琴瑟和鳴之說表達什麼。
齊烨眯了眯眼睛,倒是有些看不透這漠北皇在想些什麼了。
方才北怗出言為難之時,漠北皇所行分明是相助于他,不管這相助出于何,對他也當是友善。而他以琴瑟和鳴之說暗示兩國結盟之事,這漠北皇卻是态度不明了。
“寡人有些乏了,就讓北傲和北怗陪同遼疆皇吧。”漠北皇放下酒杯,臉上倦容更深了一分,恰此時絲竹樂舞交替的空隙,大殿内頗為安靜,漠北皇的聲音輕松傳入衆人耳中。
北傲北怗都走到殿中,躬身一禮,“兒臣遵命。”
齊烨目光微凝,然後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漠北皇便好好休息吧。”
漠北皇點點頭,由宮人扶着離去,他忽然回頭,沖齊烨笑笑,“遼疆皇不必客氣,自便就好。”言罷,跨出了殿門。
齊烨聞言微怔,然後也笑了笑,舉杯一飲而盡。
漠北皇離開之後,接風宴也沒能繼續多久,草草收場。
陸純熙扶着蘇瑾嫣起身,就聽見北怗道:“遼疆皇再要返回臨時居所,不免麻煩,不如就留宿宮中如何?也好與父皇談談話,說說狩獵的事情。”
蘇瑾嫣陸純熙擡頭,便見北怗站在齊烨面前一尺的距離,不動聲色的攔了去路。
“多謝三皇子好意,隻是宮中皆是女眷,朕一個男子,不好留宿。”齊烨臉上帶着笑,淡淡回絕了北怗。
北怗笑道:“遼疆皇多慮了,宮中星宇殿位于邊緣,居住在那裡,并不會與宮中女眷碰面。況且瑾娘娘傷未愈,也不好來回奔波不是?”
蘇瑾嫣聽出齊烨并不想留下,也聽北怗提及自己,上前走到齊烨身邊,溫婉笑道:“漠北與遼疆風土人情大不相同,本宮有些不習慣,先前那處住了幾日,較皇宮要習慣一些。”
北傲看出北怗就是想齊烨一行人留在皇宮,見他打定主意的模樣,微微蹙眉,出聲相助齊烨:“三皇弟,瑾娘娘傷未愈,留在宮中水土不服,對瑾娘娘的傷勢不利,就莫要強求了吧。”
北怗哪裡願意,張嘴就要反駁,北傲卻話鋒一轉,“不過三皇弟此言也有道理。不如請遼疆皇去雲煙行宮入住?那行宮多與遼疆相似,想來遼疆皇與瑾娘娘會更喜歡。”
雲煙行宮是當初漠北皇忽然對遼疆感興趣,找了遼疆人修築的,風格與遼疆相似,距離皇宮雖不近,但也不如齊烨如今的住處遠。
北怗思忖熟息,笑道:“既然如此,本殿也不強求了。”
如此,齊烨等人在漠北的住處徹底定下了。
北怗打着父皇讓他們好好照顧齊烨的旗号,将人送到了行宮門口,北傲不放心,也跟着。好容易送走兩位皇子,齊烨立刻沉了臉色。
“皇上,怎麼了?”蘇瑾嫣看着齊烨忽然沉下的臉色,不解問道。
齊烨看着陸純熙,怒道:“跪下!”
“這是怎麼了?”蘇瑾嫣詫異又緊張地看了看陸純熙,又看了看帶怒的齊烨,慌忙問道:“是純熙做錯了什麼嗎?”
“哼!”齊烨冷哼一聲,道:“你問問你的好婢女,先前在大殿内,她唱的是什麼!”
聞言,蘇瑾嫣看向陸純熙。
陸純熙已經跪下,低垂着頭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