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時後腦勺痛楚如鈍刀刮骨。
将睡未醒時,太陽穴突突直跳的震顫與檐下冰棱墜地的節奏重疊,每一聲都似銀針紮進天靈蓋的骨縫??。春桃臨走前支起的菱窗漏進料峭春風,裹着冷風的氣味鑽進中衣,在脊梁骨上犁出蜿蜒的寒流??。
半夢半醒間摸索被角的指尖突然僵住——骨髓深處滲出的寒意正順着血管攀爬,仿佛有無數冰棱在皮下緩慢結晶。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倏然失重墜落。混沌裡睜開眼時,腳踝正懸在虛無中晃動,四周漆黑如潑墨。遠處漸近的腳步聲帶着水紋般的漣漪,藏袍摩擦的窸窣聲裡混着銅鈴輕響。
那個赤足的年輕喇嘛在五步外站定,不到三十歲的樣子,高瘦,赤腳,身着紫紅色藏袍,生的好看,卻眼神迷離。沒有梳着标準的滿清阿哥頭,披着黑棕色長發,及腰。紫紅袈裟領口露出的鎖骨泛着青白,未束的長發間纏着褪色的五彩經幡。
“施主——”
他攤開的手掌紋路裡凝着霜花:
“雪域的風吹了九百轉經筒才找到你。”
我慌忙後退卻撞上無形的屏障,驚覺喉嚨裡擠出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既不是十三四歲的佟佳妤萩,也不是前世二十七歲的佟翎,是另一個,年輕的,帶些沙啞的女中音。
倒似深秋蘆葦蕩裡折斷的枯莖。
藏袍袖口露出的指尖即将觸到我腕間時,忽有刺骨寒意穿透魂魄。
昨晚湖邊那頓酒喝得我嗓音都變了?
還沒等我想明白這件事,年輕男子剛才伸出的手轉了一個花式,食指伸出來,在我額上輕點了一下,看似力道不大,我卻向後受力仰了過去。
我感到自己一部分的靈魂和意識猛地從夢中的自己身體中抽出驟然騰空向上,原地的二人都仰起頭宛若看流星一樣看着我的意識,沒有說話。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一部分意識騰空,看着下面的二人,一部分還停留在身體裡,向上看。這樣自己跟自己對視的感覺,仿佛在這暗夜中照鏡子。
約莫擡頭(低頭)看了兩秒,站在下面的我突然意識到,上面的那個飛出去的部分,是佟翎的身體!
是前世的自己。
“好了。自此番,你二人的命運,就算是徹底剝離開了,自此後,二人再無瓜葛。”
脫開了夢中的場景後我有點意識恢複在自身,我以為自己已經醒來,隻聽到有人慌忙叫喊,聽不清在喊些什麼。之後是人群走動的熙熙攘攘,宛若自己被丢置于鬧市。
我想睜眼,做不到,我想翻身,也做不到,甚至動一動手指,都是奢望。
仿佛被一塊千斤的重物所壓,動彈不得。
今日房外發生了什麼?如何這麼熱鬧?
感到渾身火燒一樣,我想踢掉被子跳進南海的池子裡去。
隻這樣想着,下一秒意識又迅速回到剛才的夢中。
頭頂上的那一半靈魂早已飛逝不見,對面年輕男人張了張嘴,黑洞洞的,沒有牙齒和舌頭。
我吓得一激靈,往後躲了躲。他倒是司空見慣,面不改色,依舊伸出手,掌心向上,我順着他的目光向他手掌方向看去–除拇指外的四指一般長度,修長,骨骼清秀,卻沒有掌紋。
跟孟婆一樣,是天命。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的大手就覆了上我的,柔軟,卻冰冷。我凍得渾身一哆嗦。
接着他看向我,機械地,冷漠地開口說:
“前世佟氏,今生佟佳氏,後命央金,三生一世,彙聚一體,因佛緣深厚,本乃菩提玄鳥,天命由真龍護身,自需護衛加持龍氣方可完成輪回。”
眼前男子好像在誦讀些什麼,像是昭告天下般的語氣。除了聽到自己的名字,其他我一個字都沒聽懂。
“上師”
我喚道。
我還想問,剛這幾句話什麼意思?是說給我聽的嗎?
“噓”
一隻手覆上了我的唇,我下意識閉嘴,眼睛往下轉了轉,驚訝地發現,捂住嘴巴的,是我自己的手。
他還能操控意識??牛逼啊!
說完,男子微微一笑,女人般狐媚似的眼睛長而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