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碧雲走後,我在宮外算是連一個同性好友都沒有了。有些落寞,但也隻能重新日日與老秦為伍。開始一段時間額娘還有些不習慣,但後來看我每次出門去都一副男裝打扮,便也得過且過,隻是告誡我此事千萬不能同爹爹知道。
“他這個人,真的好陰險哦,你覺不覺得嘛。”
我跟老秦抱怨。
他咂了咂嘴:
“那人家不也是,變相救了你麼?咋還不知好歹呢你這女子。”
“他哪裡是救我?我上輩子都沒進過局子诶!這回可好,直接進了皇室天牢!還給關了那麼多天!”
想到這裡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話也不能這麼說——”老秦思索了一番:
“将心比心,你要是在他的位置上,唉——”
說着又歎了一口氣:
“人家說的沒錯,這做頂頭上司的,腦袋确實每天是别在褲腰帶上的。”
我翻了個白眼:
“你咋還幫他說話?”
“那我這不是——”
老秦眼珠子一轉,笑嘻嘻跟我講:
“我當然還得在中間和稀泥啦!畢竟,皇城的錢,還要靠你幫忙,是真的好賺——”
“去你的!”我佯裝要伸手敲他,被他靈活一個轉身躲掉了。
不過,說回來,老秦确實跟我‘英雄所見略同’。
一直靠着祜兒做宣傳賣的嬰幼兒用品,到了年底更是異常火爆。翻了年,過年用的紅紅火火的新年套裝已經全部售罄。多為皇親國戚的家眷兒女。打算年後再趁熱打鐵,做一波女款,就讓那剛滿四歲的悫惠小妹做女模,效果應該也好。
不知自己是确實聽進去老秦那一番話,還是确實最近掙到些錢,總之之前‘兔裡藏針’事件,既玄烨已還了我清白,我也就不再追究那十秒鐘讓人不适的審查般的眼神。
康熙十年就這麼過去了,十一年的雪,也格外大。
正月剛過,我去赫舍裡殿裡吃茶,玄烨也在,但明顯氣不順的樣子。後來言語間才得知,近日蒙古蘇尼特及四子部地方大雪導緻了饑寒,青春不生,牛羊倒斃。剛剛下令發了糧食赈災,卻發現地方政府國庫糧倉空虧。
這是很奇怪的事,因為過去的幾年,都是好年份,國庫不該有任何吃緊的迹象才對。玄烨派了人去查,就這樣順藤摸瓜,居然發現了上至二品,下至七品縣衙的貪官污吏共一百十九員,從中克扣官糧,自己還偷稅漏稅。雖其中上報有疾官三十多位、才力不及的七十多人,但也算是很大的數字了。便全部加以處分。
一家之主都難當,何況他手下有這麼大的的江山。看着玄烨和姐姐坐在上位,我站在下面聽着玄烨罵罵咧咧這些貪官污吏,發愁不知這波懲戒過後應該如何杜絕後患,就這樣适時想起了老秦那日的感慨。
“朝中沒一個可信之人。”
這兩年玄烨極少有這樣鋒利的時刻,緊握着拳頭敲在桌案上,那日他穿一身玄色胡服,配馬靴。是清晨剛打完布庫,發了一身汗,卻還是這樣生氣,似是心中郁結沒有被發洩掉半點。
赫舍裡将祜兒交給了奶娘,從位上下來,給玄烨滿上了茶水,走到他身邊福了福身子,然後繞過他背後伸出纖纖玉手為玄烨揉按肩頸。他享受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你心疼朕。”夫妻倆含笑對了對眼神,玄烨伸出手拍了拍赫舍裡的手臂。
“哪裡的話,伺候您是妾身的本分。妾身尊您敬您,隻恨自己沒有男兒本事為陛下分憂,便也隻好縮在這宮裡頭,癡癡擔心陛下的身體,日複一日等着盼着萬歲爺到來。若是萬歲爺能常——”
沒等赫舍裡說完,玄烨笑笑,沒有接話。卻不露聲色地轉了轉肩膀。
果然話鋒稍有不對,便會引來旁的争議。
赫舍裡感受到了玄烨的閃躲,略微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剛才我一直在思索,這通處分罰則之後一定得趁熱打鐵,需要馬上設立相應的監管督查機制。
如同之前某司上市遭冷場後,也是很快就出具了監管制度一樣。
有了制度,就要有人去抓手執行。
我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可以當槍去突突這些貪官的人。
這個粗略的想法在我腦海中一經形成,我擡頭,跟玄烨對上眼神。
剛要張嘴,我看到赫舍裡也看向了我。眼神有些複雜,不似平常姐姐看妹妹的神色,卻也不是嫉妒或争寵的心态。
是一種,嘴角帶笑的無奈。
她是真的聽不懂玄烨在說啥,也是真的幫不上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感覺現在說話不是個好時機。我沒必要,也不需要在赫舍裡面前向玄烨邀功。畢竟我跟赫舍裡也算一個戰壕的戰友,她好,我才能好。
我吞了吞口水,低眉順眼下來,閉了嘴扭頭繼續吃果子。假裝無事發生。
剛好給我點時間讓我捋捋思路,不至于太冒進而考慮不周。
我在晚飯前就打算離開。結果梁九功追出來,說佟姑娘請留步,萬歲爺有話問。
我便在偏殿的廊下坐了會,想着趕快說完我媽還等着我回家吃晚飯。
北風嗷嗷給我吹的臉頰生疼。
就這樣坐了快兩個時辰。
餓的我在回廊裡上蹿下跳。
餓的我氣不打一處來。
堂堂七尺男兒,一國之君,就這麼不知道憐香惜玉,不守約定。
“說好的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你個老賊今天敢放姑娘我的鴿子,信不信我空手接白刃,小籠包大的拳頭蹭蹭蹭落在你的臉上。”
我沖着一根柱子比比劃劃拳打腳踢,發洩心中怨氣。
要不我提前跑吧?這家夥跟老婆吃飯太開心,八成是給我忘了。臭梁九功,也不催催他主子,這話還到底說不說了???
“一個人在這比劃啥呢?”突然,有忍不住的笑意透過聲音傳過來。
我回過神,看到他從廊道盡頭快步走過來,嘴角帶笑,眸裡黑亮亮的,有星辰。
我瞅了瞅後面緊跟着的梁九功,便老老實實行了禮,等着他要跟我說什麼,看看有什麼重要的話值得我在寒冬臘月等你倆小時?
沒想到這人也看着我,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分鐘。
“鼻頭都凍紅了”他兀自說了一句,直看我。
“萬歲爺日理萬機,怕是忘了臣女”
我忍不住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