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真的是急火攻心,滿心隻有祜兒的安危和玄烨是否能見上他最後一面,而京中當時與我稍微相熟點的、能在玄烨面前露個臉、說話能讓玄烨聽得進去并且相信的,也隻有常甯一人。
但如果我不在,就沒有人會去報這個信,常甯也不會這麼早就參與進三藩事宜,也就不會在更年少輕狂的現在不管不顧地愛上犯人的女兒,壞了手足情誼,站錯了隊,亂了陣營。
從老秦那裡出來,上車我沒說話,老胡以為我不想回宮裡悶着,便将車趕回了家。我在路上還一路發愣,第一次震撼于磅礴的滾滾的曆史的車輪,是沒辦法被改變,甚至沒辦法變動方向的。
它隻能被加速。
即便有我和老秦這種具有所謂“暗知識”的提燈人,在曆史的洪流面前也宛若蝼蟻。
我後怕着,幸好我實則沒有改變曆史的想法,卻也将某件事的進程快進了三年,不知這加快的年月是否還在後面彌補回來?還是就此平白無故被剪掉了?是否還有補救的餘地?
我不得而知,唯一知曉的事,就是今日的教訓。
不要妄想改變曆史,因為最後的結果,隻能是按照原有的既定的軌道,更加快速的發展。
春桃此次是被我留在宮中照顧赫舍裡的,往返七八日已經過去,她已回到府中,想必也是那坤甯宮裡,如果沒有我在,她怕是也不好待吧。
隻細細地過問了這段時間赫舍裡的起居和身體狀況,聽到她雖還不怎麼下床走動,但精神看着似好些了。春桃一邊幫我鋪着細軟,一邊一樣一樣答着。臨走時要吹熄蠟燭,她腳步頓了頓說:“小姐這模樣,暫時不回宮,也好。”
我什麼模樣了?
等春桃離了房,我赤腳從榻上飛奔到梳妝台銅鏡面前,借着皎白的月光仔細端詳自己這張臉。
好久沒仔細照鏡子了,我仿是比印象中的自己的面容顯得更大了一些,剛來這個世界時圓溜溜的眼睛有點細長的趨勢,越來越像額娘了,還是粉撲子的小凸臉,峨眉平緩細長,睫毛很長又密,下睫毛也長,自己帶了美瞳和眼線效果。
我對着鏡子抿嘴笑了一下,想象自己是跟玄烨相處時的笑容,想看自己在他眼中是個如何的笑模樣。
暫時不回宮也好。
突然無比認同春桃那句話。
笑起來右邊嘴角帶着一顆小小的梨渦,嘴角弧度輕微上揚,粉色的蘋果肌鼓起來蓬蓬的,細長的外眼角有向下的走勢,跟着蘋果肌,跟着嘴角連成一個圓潤的“3”。
真真是一副戀愛中的少女感無異了。
本帶着興師問罪責任的我,去了之後不但沒敢把消息正确傳達給老祖宗,導緻老祖宗還蒙在鼓裡,甚至最後還坐在了玄烨的腿上,玩起了他胸前的穗子。回想到那個你侬我侬的片刻時分,我隻覺得臉紅心跳的緊,說話都不自主有點粗的喘息,更别說回宮裡勸慰赫舍裡了,簡直賊喊捉賊,一點廉恥都不要了。
坐在鏡前,我懊惱地直跺腳。我真的完蛋了。
就這樣想到老祖宗,又想到十年前那道“打入冷宮“的懿旨,想到年僅二十就要在冷宮開啟漫長人生的常甯母妃,終身監禁啊——這與殉葬又有什麼區别?
想到這皇家的人還能,在這十年坐在外面,泡溫泉的泡溫泉,開例會的開例會,生子的喪子的娶妻的好不熱鬧,卻無人關注常甯母妃的宮裡,炭是不是熏?入冬時節屋裡可還暖和?送的飯菜是否還合口味?
甚至是生是死,都無人第一時間知曉。
怎的?在宮裡生存,最低标準已經降到了——
“死了要第一時間有人發現”嗎??
更是渾身一抖。
所以說到底,常甯娶吳苒苒為側室,到底是真愛,還是算準了在此危急存亡之秋,要惡心自己三哥一次呢?
我不知之後該以什麼姿态和心情面對這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