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吓得不敢踏進這屋子,所以此時屋内便隻剩下我和爹爹二人。
我起身在爹爹膝前跪坐了下來,将下巴抵在爹爹腿上,看到原本握緊的雙手,慢慢松了些。
“阿瑪不要大動肝火,您如此動怒,傷了自己身體,萩兒看着難過。”
待重新給阿瑪換了茶水,等了幾分鐘,感覺老父親火氣該是沒有那麼大了的時候,看着房内沒有他人,我便想細細問問阿瑪今日如此暴怒的原因,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雖然知道阿瑪不是那種老頑童性格的家長,但也不至于跟今日這般怒氣值拉滿,肯定有什麼不得了的過失,才引得他不顧長幼親疏,在長女面前貶低自己過門八年多的妾室。
且惠姨娘一介婦人,她能有什麼權利做出讓爹爹震怒的滔天大錯呢?
随着父親一聲長歎,後又沉默了好幾分鐘,本以為父親今日該是不願跟我吐露心事了,畢竟惠姨娘雖為妾,怎麼說也算是我的長輩。我如此打聽長輩的過失,也确有不當之處。
于是我準備離開。
“阿瑪今日累了,女兒且先告退——”
我斂衽欲起時,紫檀椅忽地發出朽木呻吟。堂前殘陽已盡,阿瑪喉間滾着砂鐵似的喚聲穿透博古架的陰影:
“萩兒啊——”
這一聲竟似換了個人似的。
“阿瑪,我在。”
回身望去,蒼影浸在暮色裡恍若褪色的工筆繪像。他仍攥着那方裂了角的端硯,官袍褶皺裡淌出的朱砂痕,阿瑪在昏暗的堂中坐着,沒有燭火的映襯,顯得他比幾年前滄桑了許多。想必這幾年朝堂上,也定是難熬的吧。
“今天這件事,你不要同你額娘提起。”
阿瑪雙手放在膝上,攥了起來。
“好的阿瑪,女兒知道了。”
阿瑪啜飲了一口新茶,眉毛蹙起,淺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仿佛在構思如何措辭。
“恭親王,就是五爺,呃,常甯,同你還相熟吧?”
我疑惑,阿瑪怎麼突然沒頭沒腦提到那個小野馬?還擔心我不記得,從封号到小名都念了出來。
我怎麼可能不記得這位大哥。呵呵。
“還,還行。孩童時期相熟些,現在大家都長大了,很久沒怎麼走動了。”
我如實相告。腦子飛速運轉着,上次見常甯是年初在别館,他還多嘴告知了多兒,好在應該沒傻到要到阿瑪面前八卦的程度。
見我愣着,阿瑪接着說:“是啊,你們都長大了,恭親王也是,剛過束發沒兩年。那個,他近期要成婚了,你有聽說嗎?”
這麼快?
距離我上次同老秦讨論他跟吳家小姐的事,好像也就兩個月吧,這小家夥玩閃婚啊。
我還是裝作不知道為好。
“女兒不清楚。恭親王,娶的是哪家小姐?”
“是,是一個京中官員的嫡女。”
阿瑪好像在斟酌如何将人物關系解釋清楚,躊躇了一下,隻說是京中官員。看起來是決定不解釋了。
“哦——”
我順水推舟,沉吟。
“這是好事啊,早些成家立業也好,宮裡娘娘都十來個了,恭親王比萬歲爺,小不了幾歲吧?”
提到宮中,就讓我想起嫔妃之間,家族之間的鬥争,就想起漁翁得利的背後赢家玄烨,他隻需要平衡好女人和他們背後家族的關系就好,至于多一個孩子,少一個孩子,可能都是無所謂的吧。
想到這裡,恍惚了一下,然後内心又無端泛起了一陣厭惡的情緒。
“唉,隻是這,唉——”
隻聽父親又一聲長歎,話隻說了一半。
“所以阿瑪,這跟惠姨娘有什麼關系嗎?”
“唉,這事說來話長,今日,天色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知道這個事就好了。近期我跟多兒每日回來的晚,你額娘又不在,最近你多在家呆呆,幫着點你惠姨娘,她一個女子,也是,也是不容易。”
再怎麼說也是相伴多年的枕邊人,可能也是封建社會所謂打是親罵是愛吧,到底在子女面前還是要維護住面子的。
“女兒明白的。”
“嗯,下去吧。”
阿瑪揮揮手,眼底是抹不盡的疲憊。
想必近期朝堂之事也是很讓父親傷腦筋吧,回想下,又是連着一個月沒怎麼見到他和弟弟了,整日早出晚歸的,常跟今日一樣,錯過家中晚飯。
“阿瑪,我叫小廚房婆子給您煮個羊湯面吧,暖暖身子。”
“唉,好吧,你明兒也去看看你惠姨娘,傷是否好些了,等明天過了,後天,就讓她從祠堂出來吧,家裡大小事情還要靠她多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