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萬歲爺是将此事交予了恭親王,但念在他年齡小,擔心做事不牢靠,便暗中讓阿瑪和我協同看管,實際掌權能決定吳應熊生死的,是阿瑪。”
看我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似是跟上了他的思路,多兒繼續道:
“今日朝議畢,我正欲回府,忽有一頑童攔馬,遞來一方手帕。展開一看,竟是額娘所繡,内裹阿姐一縷青絲。我心知不妙,急回府詢問阿瑪。唉——阿瑪竟讓阿姐以身犯險,未與我商議,已派人尋了一日一夜。那日常甯與那賤,人大婚,實則瞞過滿朝文武,未請一位朝臣,反倒邀了些三郎會信徒。”
“三郎香會?可是那,反清複明的組織?”我好像在之前跟老秦的求學中有些印象。
多兒點點頭,臉上是遮掩不住的煩悶和愁容。
怪不得大婚那日賓客都眼生的緊。
“那容若——”
我低頭看着他的臉色,感覺他随時都要死了,便緊緊握住他的手,好像就能将他從生死邊緣拉回來。
“恰好容若哥哥和阿瑪在一起,聽到這消息他也急了,但實在事發突然,我剛回府,來不及調兵,容若哥哥手上又沒有兵權。我讓他同我一起進宮帶兵,再來營救你。誰知道,一經得知你的位置,他就——唉——他竟是一秒鐘都不願多讓阿姐受委屈。”
他果然帶的是家奴。
多兒喉嚨翻動了下,眼底濕潤了。
“我既然被劫持,那你們是如何得知我的位置?按理說,吳苒苒最應防止我被發現才對。”
“我等調兵前,先至恭親王府要人。府門緊閉,久叩方開。來者非府中管家,乃一陌生面孔。那人未發一言,隻遞來一張字條,上書竹林方位,并附'抓緊'二字。此竹林乃前朝避暑之地,自本朝湯泉宮建成,已荒廢二十餘載,故雜草叢生。”
“何人——竟敢違逆家主之意,告知你等我的下落?”
多兒沉思良久,搖頭道:
“觀字迹,似是恭親王親筆。”
二人皆默然。
若常甯夫婦設此婚宴之局,後又假意透露我被綁之處,究竟意欲何為?且最後關頭,容若已占下風,而我也沒有絲毫反抗的勝算,絡腮胡明明可以将我擄走,卻隻拿了我的信物回去複命。
莫非醉翁之意不在我,而要将容若置于死地?
然他們又如何笃定,容若必會隻身犯險來救?若真如此,此計未免太過兇險。
正琢磨着,多兒從懷裡掏出一東西遞給我。
“剛才他們收拾屍首時,從一人的手中摸到的。我想了一下,應是阿姐之物。”
手掌張開,是那絡腮胡搶走的銀钗和荷包。
他成天跟着容若習武,共同出入朝堂,定是見過容若随身帶着它。
我佯裝看不出多兒眼中的複雜的探究的情緒,含糊應了一句,接了過來。
“荷包中是散碎銀子嗎?阿姐還是打開看一看,不要少了。”
明知道裡面沒東西,我還是慢慢将荷包上的相思扣解開,假意往裡面看了看。
确實有東西,非是銀兩,乃一卷小指粗細的紙條。
我自疑惑,抽出來将其展開,上面是容若好看的小楷:
《畫堂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
"一生 一代 一雙人......"
我輕聲念着,指尖微微發顫。這短短七個字,卻似千斤重,壓得我心頭酸澀難當。眼前浮現他每次見到他的身影,今日他月白錦袍染血,卻仍護在我身前。那一刻,他明知兇險,卻毫不猶豫地擋在我面前。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仿佛又看見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的血染紅了我的裙裾,卻還在對我笑,說:“别怕,我在。”
他真的把一顆真心剖給我看,我難以自制,淚如決堤。
多兒見我神色,輕聲道:"阿姐,容若哥哥他......"
我擡手拭去淚水,将紙條小心折好,放入荷包中。他定是将這紙條藏了許久,隻等一個合适的時機。
一生一代一雙人,原來這就是他給我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