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汴梁府學。
泮池廣場上已經布置好了高台。台上一張長幾,幾把交椅放于其後。時辰到了,府學學□□尹、徐渭夫子、阮先生、宗先生一同上了高台,坐于交椅之上。
府學學正宣布講學開始,介紹了幾位先生,邀請府尹先來講話。
那府尹一臉笑意站到台中,正要發表一番陳詞,“諸位學子——”
突然一聲少年聲在場中高高響起,“府尹大人,學生有冤要申!”百裡搖光這聲灌注了内力,在整個場中蕩開了去。
伴着這聲,百裡搖光和姜飒一前一後擡着宋老丈的屍身,和宋安一同走到了台下。
靜默了半晌,整個場子哄地熱鬧起來,學子們交頭接耳讨論眼下是發生了什麼事。
台上府尹臉色尴尬難看。
府學學正急忙走到阮先生和宗先生身邊詢問。阮先生昨晚已經知曉百裡搖光幾人要做的事,他并未阻攔,此時簡短地與府學學正說了下情況。那府學學正神色焦急難看,快步走到府尹身邊說明,那府尹冷着臉一甩衣袍,坐回了高台正中的座位上。
府學學正看着台下的百裡搖光幾人,開口道,“今日是府學邀請徐渭先生來講學,如有需要府尹大人處理的案件需到府衙去處理。請幾位學子先行退下。”
“如果府衙能受理案子,我們何須今日如此?”姜飒冷嘲道。
經此一句,場上的人自然也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議論聲又響了起來。
那府學學正又退回幾步,與阮先生和宗先生說道,”兩位博士,能否與貴學學子溝通一下,先讓講學順利進行下去,案件的事,講學完到府衙去處理?不然今日這樣,如何是好?”
宗先生看向阮先生,阮先生一臉為難道,“鄒學正,不是我等不願,隻是這幾個學子,家世非同一般,又是出了名的倔脾氣,他們執意如此,我等也攔不住啊。”
那府尹在旁聽到,憤怒起身,道了一句,“不想國子學學子如此不知禮明理”,說完便要走下台離開講學現場。
他剛走了兩個台階,方才還站在台下的少年突然擋在了他身前。
“是國子學學子不知禮,還是大人與當地豪紳交情匪淺,有意偏袒不予受理民冤?”百裡搖光直視着那府尹高聲道。
“放肆!”那府尹氣急,指着百裡搖光斥責道。
這時,坐在台下的林緻遠突然站起說道,“大夏并沒有必須于府衙中才能受理審理案件的律令,今日雖是講學活動,但講學目的,也是為了給大夏培養未來的治世之才,今日大人現場審案,不正是給我們言傳身教?”
阮先生嘴角微微上揚,好整以暇地看向汴梁府尹。
那府尹鼻子裡大聲哼着氣,臉上陰晴不定。
“呵呵,國子學的學生很不同。”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徐渭夫子方才開了口,“老夫也想旁聽下這案子,審完案子再開講吧,大不了講學推遲一日。”
事已至此,那府尹隻好坐了回去,宣布當場開審,讓告人宋安說明案情。
裴逍坐在台下,她和祁青陽沒有出面,是百裡搖光和姜飒堅持的,她二人自也明白這樣做是為了保護他們。這時,她見那府尹朝台下他的手下使了使眼色,那手下便撤出人群,速速往外走了。
裴逍起身追了出去。
因為裴逍攔住了府尹給張員外送信的手下,那被論人張員外被傳來時完全是懵的,也沒有來得及做什麼準備。
這案件簡單清晰,又當着這麼多人,有官員,有學生,還有徐渭夫子和阮先生等在文人中有影響的先生,且國子生家中多為高官或宗室,那府尹不敢再包庇,隻得斷尾求生,據律令對張員外進行判罰。
“查張宗嗣,強擄民女為其生子,又縱惡仆殺傷人命,依《大夏刑統》"諸略良人為妻妾者,徒三年;因而殺傷人者,同強盜法",及"主使部曲殺人,同故殺法",決脊杖二十,刺配廣南,賠償告人宋安燒埋銀五十兩。行兇仆從張瑞、李成處斬刑。”
那張員外一下子失了膽,跌坐在了地上。
“謝大人明察。”宋安激動地磕了幾個頭,抱起白布覆着的宋老丈,眼含熱淚道,“爹,爹,你看到了嗎?蒼天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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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青陽陪同宋安将宋老丈的屍身送回村裡,返回講堂,見林緻遠正和徐渭夫子辯論,沒過一會,裴逍也加入了,便問旁邊的夏慕卿,“這是怎麼回事啊?”
“這徐渭先生雖也是當世大儒,但他的許多學術觀點與當年的國子監祭酒謝淵先生完全相反。林緻遠很崇敬謝淵先生,也信奉他的理論,所以便與徐渭夫子講辯了起來。隻是沒想到,裴逍平日裡不争不搶的,今日竟和林緻遠一起怼起了徐渭夫子。”
學術講辯,有時不辯不明,倒也沒什麼好在意的,講學三日,裴逍和林緻遠雖多次提了與徐渭夫子相左的觀點,但學子們也都各自有所收獲,徐渭先生雖然在最後一日講學結束時,特意提了他們兩人名字,笑着說了句,“國子學這兩個學子我可是記住了”,但他實則并未真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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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講學結束,阮先生帶着學子們一行便往西折返,先經洛陽,再回長安。
過了鄭州,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們不得不停下,趕到了就近的客棧休息。
誰成想,這雨下起來,竟然三日都沒停,他們所有人隻得逗留于客棧之中。
這天夜間,不知是因為連日陰雨,天氣潮濕,還是什麼原因,裴逍一直無法入睡。她聽到窗外雨聲已經小了,心裡想着明日估計就可以動身了。
正在這時,裴逍聽到房間外有人喊聲和跑動追趕的聲音響起,“有賊人!”“快追!”
她挾了長槍,打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