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起身,扯住她的衣擺,“崔禦鸾是父皇硬塞給我的,我不喜歡。日後、日後正妃之位,總得留給姐姐。”
“殿下說笑了。我哪能做殿下的妻子?”
“等姐姐和親之後,自然有法子做正妃。”
李慎說得笃定。
前世和親的是一個憑空冒出,名叫江貞娘的女子。
同樣封做義成公主,收做太後義女。
和親之後隔年,李慎曾見過她。
在會稽經營一家菱香鋪子,言行舉止皆是尋常婦人摸樣。
隻是再見時,她已改名換姓,喚做江萊娘。
“和親之事從何談起?”
崔黛歸蹙眉。
分明她都是從顧晏口中得知,怎麼就一個兩個的,皆一副早就知曉的模樣?
“......”
李慎沉了一息,垂眸道:“自然是聽陸拾遺說的。”
這話崔黛歸并不相信。
陸徽之雖從朝堂中推斷得知,但絕無可能往外說。
可李慎不欲多言此事,正和了她心意。
遂含糊笑笑,“我倒未聽說過呢。”
李慎便道:“姐姐這兒可有潔淨的紗布?沾了水粘着,實在難受。”
堂外恰有丫鬟取了紗布來,一應物件俱全,放在托盤中。
崔黛歸不免詫異,“這傷有些時日了,怎還不見好?”
轉眸卻見李慎面色更蒼白了些,正單手費力解着紗布,卻怎麼也打不開結。
崔黛歸蹙眉看着,轉眸一看,丫鬟早已退了出去。
于是隻好自己動手,重新替他包紮一遍。
瞧着李慎手腕上那花一般的結,她心頭稍稍放松下來。
歎口氣,“她從此榮辱皆系于殿下,本與我無關,我不便多嘴。”
“可方才殿下所言,若叫父親知曉,該當何等寒心?”
她起身,轉身出門之際,沉聲道:“若殿下真心喚我一聲姐姐,還請放下此念。”
*
“......放下此念?”
顧晏揉了揉眉心,自那日落水後,腦袋便一直有些昏沉,“這麼多年來,你...放下過麼?”
“我那能一樣?隻因家父名中帶晉字,便要避那狗屁的父諱,從此永堕進士門外?難道不該謀劃,叫那些人瞧一瞧?!”
提起此事陳仲實便氣,“讀書人畢生所願便是出将入相,我苦讀多年,自然放不下!你如今一頭紮進去,原本我倒樂見,可你瞧瞧,眼下卻這樣糟踐自己?如此不明智,難道不該放下?”
“诶...你去哪?你還發着高熱!”
澄心院裡,崔黛歸一連幾日都未出院子。
她刻意不去打探顧晏的消息,刻意忽視府中巡視的羽林衛。
這幾日收拾了府庫,清點了現銀,才發覺不知不覺已攢下一大筆銀子。
“金枝。”
“哎——”
金枝放下賬冊,笑着過來,“庫中皇貴妃賞的東西,還有侯爺給的,這些日子奴婢悄悄拿去換錢,興許能有一萬兩呢。”
“碧葉還沒回來麼?”
崔黛歸思忖着,“這箱子銀票你且偷偷拿去老張那兒,讓他放好,有機會再悄悄帶出去。”
金枝點頭,又遲疑道:“府中羽林衛是為了保護您,隻要侯爺出獄,這些東西放着又有誰敢動?”
“小心駛得萬年船。”崔黛歸歎一口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金枝便領命去了。
去之前替崔黛歸放好被褥,“姑娘幾日來都未睡好,今夜便早些睡罷。”
崔黛歸又翻開那日顧晏寫的西沙舊事,對照着那幾人生平一一查找,看得頭昏腦漲。
索性吹了燈。
在床上躺了會兒,卻聽到門外響動。
“金枝?碧葉?”
沒有人回應。
崔黛歸翻了個身,隻道是錯覺。
豈料才閉上眼,門外又傳來動靜。
有羽林衛日夜守着,她倒是不擔心有刺客進來,索性下了床,燃了燈。
打開門,卻見院中顧晏一身绯紅官袍,頭戴烏紗帽,提了個燈籠往台階上來。
他似飲了酒,臉頰有些紅,腳步踉跄,見到崔黛歸打開門,怔在了原地。
“......顧晏?”
連官袍都未換,是才下衙回來?
“出了什麼事?”崔黛歸問。
院中靜了兩息。
顧晏擡眸望着她,似未聽到。
崔黛歸走下幾步。
“——砰。”燈籠落地。
那人緩垂下頭,望着地上燈籠,呆滞般等了一會兒,往前一步,似要撿起燈籠。
卻在下一瞬,不慎絆倒在台階前。
燭火從屋内透出,順着台階斜灑而下,落在他身上。
他在這昏暗燭光下緩擡起眸,有些遲鈍地笑了下。
而後,袍擺一撩,燭火微晃。
崔黛歸睜大了眼睛,看着底下那人竟提了官袍,就着台階,仰頭望着她,一步一叩般膝行而來。
那張素來淡然的清潤面龐浮起遲滞的笑意,眼尾潮紅若酒醉,一如落水那日。
崔黛歸一驚,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卻恍若未覺,往前又進一步。
绯紅色官袍掃過台階,碾碎一地昏昏光影。
他在這搖曳的光影中仰頭望着她。
“......蠻蠻...你是我的了。”
“你...願意要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