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箭在弦上刻不容緩時,便是他顧晏屠戮李氏皇族之日。
隻是,這一世,她竟傻傻相信了他。
以至連父親最後一面都不得見。
崔黛歸緩了緩心緒,等到面上再無波瀾時,擡腳踏入。
她目不斜視,緩步側過那幾人,上了台階。
大堂之中随着她的踏入一寂,又因着她進了樓上廂房而放松下來。
“龐都尉,咱們四人一同走過了三個驿館,也算是朋友一場,成王麾下安西軍當真已成規模?”
文士模樣的人年近不惑,一身落拓青衫,并無随從,肩上更是隻負一個粗布包裹,想是仕途不順。
他湊過去,低聲問:“成王英姿,我與同鄉神往已久,隻是苦無門路,若都尉不棄,便攜了我們一同去可好?”
身旁的同鄉一身短打武人裝扮,瞧着比他還不如。
聞言一喜,連聲道:“可惜那義成公主已死,不然我必提了公主人頭拜見殿下!”
話音剛落。
“咻——!”
一劍自門外淩冽飛來,擦着他的發絲釘入堂内木柱。
“——!!”
四人同時一滞,那武人更是懼得面色煞白。
整個大堂内,一時隻聞門檻處緩緩踏入的腳步聲。
那人一身黑衣,頭戴玉冠,臉覆銀絲面具,手中佩劍早已出鞘。
“提了誰的人頭?”
低沉冷聲伴着屋外暗色湧來,濃濃嗜血之意蔓延在這邊遠驿館中,叫人不寒而栗。
“我、我...我沒說什麼!公主早已死了!”
隻那一劍,武人就瞧出他不好惹,漲紅了臉支吾道:“不過閑談幾句!”
黑衣人緩步走過,停在桌邊,并不側頭去看那幾人。
依舊是那淡漠冷聲,“...誰死了?”
“義成——”
“我這兄弟是個粗人,閣下莫同他計較,冒犯之處,自罰三杯謝罪!”
文士起身,拉住身旁同鄉,低聲耳語,“沒瞧進他腰間金魚袋麼,此人非富即貴,不是我等惹得起的!”
武士面上一白,不情不願提了酒盞,當着幾人的面一一飲盡。
“請閣下原宥!”
“我說了原宥麼?”
散漫輕聲夾着冰霜冷意傳來,幾人隻覺眼前有什麼閃過。
下一刻。
“啊——”
錐心之痛傳來,武士順了痛楚往下看,卻見自己手掌被一根竹箸穿透,釘在桌上,鮮血四濺。
再擡頭時,那黑衣人已踏步上了樓。
一切隻在瞬息之間,竟瞧不出他如何出的手!
幾人面上俱驚,卻滞澀着臉呐呐不敢言。
樓上。
崔黛歸泡在浴桶中,樓下那一聲慘叫聽在耳中,微微皺眉。
方才那道冷漠的聲音,有些熟悉。
正凝神想着,馬廄處偶然瞥到的一眼蓦地劃過眼前。
“嘩啦——”
幾乎是心念一起,她猛然站了起來。
濺出的水花灑在浴桶外,地闆上濕了一圈。
她光着腳踩上,水光流連于玉色肌膚上,在燭火下愈顯瑩潤光澤。
隻是那腳,小巧玲珑,卻唯獨在最末處缺了小指。
崔黛歸快速穿好衣服,心中默算了算,陸徽之從知府處趕回來最快也還有一個時辰。
那便隻在這一個時辰!
她屏住呼吸,心跳卻如擂鼓愈烈。
耳朵貼在牆上,聽到那踏階上樓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往這邊來。
她目光一冷,就要沖出去時,又猛地止住。
門外回廊上那人,堪堪停在了旁邊的廂房。
隻聽“吱呀”一聲,廂房的門推開又合上。
崔黛歸手中緊了緊,告誡自己等一等。
等到夜半熟睡之時再動手。
她回了床邊坐下。
這幾日以來,她扮作小厮,為不引人懷疑,都是同陸徽之宿在一間房内。
但多半時候,陸徽之都将床讓出來。
這一路上,她已承蒙太多照顧。
她不想再給陸徽之添麻煩了。
便在陸徽之不在時,殺了那人!
正想着,卻聽旁邊房内隻是輕微聲響後,便有提劍推開門的聲音。
崔黛歸心中一緊——
那人不打算在此過夜!
霎那間,她猛地奔至旁邊廂房,在那人開門踏出時,手中匕首刺去。
隻聽叮一聲,那人手中劍鞘橫檔。
刹那之間,崔黛歸手腕被人用力折住,隻需稍一用力就能折斷。
可她分明瞧見那人手腕輕擡,成折腕之勢,卻又猛然握停。
下一刻,她的手被那人往懷中一拉,撲進一個溫熱懷抱。
腳下一個趔趄,隻覺疾風拂過,腰間驟然一緊,整個人便被帶進了屋。
“砰。”
門扉被合上時,崔黛歸被一隻修長手掌捂住了口,壓在門上。
“蠻蠻......”耳邊輕聲如呓語,那人聲似顫抖,隐抑悲痛入骨的濃濃欲色,“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