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秋獵前夜，季尋之指尖撫過北境輿圖，在雁門關外三十裡處點了點。
“拓跋平回北狄後，其叔父拓跋灼已起兵奪權，北狄王庭内亂，短期内無力南下。”他擡眸看向楚喚雲，“但邊關不可不防。”
楚喚雲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手裡轉着陸昭賜的龍佩：“昭兒明日秋獵，點名要你随行，你覺得他想幹什麼？”
“試探。”季尋之卷起輿圖，“北狄使團剛走，朝中必有人蠢蠢欲動，陛下要借秋獵肅清。”
楚喚雲輕笑：“那咱們得配合演場好戲。”
他忽然傾身，“情蠱的事，真不打算告訴我？”
季尋之拍開他的手：“拓跋平胡說的。”
“是嗎？”楚喚雲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鈴铛，輕輕一晃。
季尋之猛地按住心口，額角滲出冷汗。
“北狄巫醫的蠱鈴。”楚喚雲捏住他的下巴，“三年前你從漠北回來，夜裡常被心悸驚醒，就是因為它，對不對？”
季尋之沉默片刻，終于開口：“情蠱入心，每月發作一次……除非與下蠱者交合，否則痛不欲生。”
“所以那晚在冰谷……？”
“我殺了下蠱的巫女，蠱蟲反噬，差點要了我的命。”季尋之交代道，“拓跋平是沖着你來的，他故意提這個，就是想看你失控。”
楚喚雲眸色驟暗，手中蠱鈴被摔在地上。
“明日秋獵，你留在府裡。”
“不行。”季尋之斬釘截鐵，“陛下布局多日，就等明日收網，我必須去。”
楚喚雲突然将他壓倒在案上，鼻尖相抵：“季尋之，你的命是我的，再敢亂來……”
“怎樣？”季尋之挑眉。
楚喚雲低頭吻住他喉結：“我就把你鎖在床上，哪都别想去。”
秋獵當日的清晨，霧氣還未散盡，季尋之已經穿戴整齊站在院中。他手指輕撫過袖中的暗器，确認每一件都安置在恰當的位置。
"季大人，這麼早就準備好了？"楚喚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着晨起特有的慵懶。
季尋之頭也不回："不像某人，連早朝都能遲到。"
楚喚雲晃到他面前，衣袍松散地披着，露出大片胸膛："這不是有季大人替我記着時辰嘛。"
季尋之皺眉，伸手替他攏好衣襟："今日秋獵非同小可，你認真些。"
"我何時不認真了？"楚喚雲抓住他的手腕，忽然湊近，"倒是你，蠱毒未清還硬要跟來，待會别逞強。"
季尋之抽回手："管好你自己。"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府門，馬車早已備好。楚喚雲剛要上車，忽然回頭："對了，昭兒昨日給你的密信，說了什麼？"
季尋之腳步一頓："到了獵場你自然知道。"
楚喚雲眯起眼睛："你們背着我商量什麼？"
"怕你演不好。"季尋之難得露出一絲笑意，"畢竟你藏不住事。"
楚喚雲誇張地捂住心口："季大人這話太傷人了。"
馬車駛向城外獵場的路上，楚喚雲一反常态地安靜。
他手指有節奏地敲擊着車窗框，目光落在遠處逐漸清晰的皇家旗幟上。
"緊張？"季尋之突然問。
楚喚雲搖頭："在想唐閣老今日會不會來。"
"他兒子剛下诏獄，他不敢不來。"季尋之淡淡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表現得問心無愧。"
獵場外圍已經戒嚴，禁軍統領見到二人馬車，立刻上前行禮："楚大人，季大人，陛下已在主營等候多時。"
楚喚雲跳下馬車，順手扶了季尋之一把："走吧，别讓那小狐狸等急了。"
主營帳内，陸昭正在試弓。見二人進來，少年天子眼睛一亮："太傅來得正好，看看這把弓如何？"
楚喚雲接過弓，随手拉滿："力道不錯，就是弦緊了點。"他瞥了眼陸昭，"陛下昨晚沒睡好？"
陸昭眼下确實有淡淡的青黑。他笑了笑："想着今日能狩獵，興奮得睡不着。"
季尋之輕咳一聲："陛下，時辰差不多了。"
陸昭點頭，轉向楚喚雲："今日獵場可能有'大獵物'，太傅可要幫朕盯緊了。"
楚喚雲會意，将弓遞還："臣定不負所托。"
獵場開闊處已經搭好觀禮台，文武百官陸續入座。楚喚雲與季尋之分别站在陸昭兩側，一個漫不經心地玩着箭矢，一個目光如炬掃視全場。
"唐閣老來了。"季尋之低聲道。
楚喚雲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隻見一位老者緩步而來，雖然步履穩健，但握拐杖的手卻青筋暴起。
"裝得挺像那麼回事。"楚喚雲嗤笑，"他兒子在诏獄裡怕是已經把該招的都招了。"
号角聲響起，秋獵正式開始。陸昭翻身上馬，楚喚雲與季尋之緊随其後。少年天子回頭笑道："今日誰獵得最多，朕重重有賞！"
群臣歡呼聲中，三人策馬進入密林。剛離開衆人視線，陸昭的表情就變了："唐家與北狄的往來比我們想的更深。"
季尋之點頭："軍械案隻是冰山一角，他們真正交易的是邊境布防圖。"
"所以今日......"楚喚雲話未說完，一支冷箭突然從林間射來！
季尋之反應極快，袖中飛刀出手，将箭矢淩空斬斷。楚喚雲已經策馬擋在陸昭身前，長槍在手："來了！"
十幾名黑衣人從樹叢中竄出，刀光劍影直指陸昭。楚喚雲長槍如龍，瞬間挑翻三人。季尋之則護在陸昭另一側，暗器連發，每一擊都精準命中敵人要害。
"陛下先走！"楚喚雲大喊，同時一□□穿逼近的刺客胸膛。
陸昭卻不動，反而從馬鞍上取下弓箭："朕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子！"
一支羽箭破空而出，正中遠處一名指揮模樣的黑衣人咽喉。那人倒地時，腰牌滑落——工部的标志清晰可見。
"唐家的人？"楚喚雲挑眉，"這麼明目張膽？"
季尋之搖頭："太明顯了，像是栽贓。"
正說着，更多的黑衣人從四面八方湧來。楚喚雲與季尋之對視一眼，默契地改變戰術。
楚喚雲突然露出破綻，讓一名刺客突破防線，直撲陸昭。就在刀鋒即将觸及龍袍的瞬間，季尋之的飛刀後發先至，刺客應聲倒地。
"楚喚雲！"季尋之怒喝，"專心點！"
楚喚雲咧嘴一笑："這不是有你在嘛。"
混戰中，楚喚雲突然悶哼一聲，一支箭矢深深紮入他的肩膀。季尋之瞳孔驟縮，瞬間移動到楚喚雲身邊："撐住！"
陸昭見狀，立刻吹響求救号角。遠處傳來禁軍趕來的馬蹄聲，黑衣人開始撤退。季尋之本想追擊，卻被楚喚雲拉住："别追，保護陛下要緊。"
回到營地後，太醫立刻為楚喚雲處理傷口。季尋之站在一旁，臉色陰沉得可怕。
"沒事，小傷。"楚喚雲試圖緩和氣氛，"比起北狄那一刀差遠了。"
季尋之冷笑："箭上淬了毒，再偏一寸就是心髒，這也叫小傷？"
陸昭走過來，神情複雜："楚卿是為了救朕。"
"陛下無恙就好。"楚喚雲滿不在乎地說，卻因為太醫的動作倒吸一口冷氣，“唔……”
季尋之看不下去，接過太醫手中的藥："我來。"
他的動作意外地輕柔，仔細清理傷口周圍的毒素。楚喚雲盯着他緊繃的側臉，忽然笑了："季大人這麼擔心我？"
"閉嘴。"季尋之手上用力，滿意地看到楚喚雲疼得龇牙咧嘴。
夜深人靜時，季尋之獨自在帳中查看從刺客身上搜出的證據。帳簾輕動，楚喚雲溜了進來，肩上還纏着繃帶。
"不好好休息跑來做什麼？"季尋之頭也不擡。
楚喚雲湊到他身邊："查出什麼了？"
"工部的令牌是僞造的，但工藝精湛，一般人分辨不出。"季尋之将令牌遞給他，"看這個紋路，是北狄工匠的手法。"
楚喚雲皺眉："唐家與北狄勾結這麼深？"
"恐怕不止唐家。"季尋之壓低聲音，"今日刺客中有幾個身手了得，像是軍中出來的。"
兩人沉默片刻，楚喚雲突然伸手撫平季尋之眉心的褶皺："别總皺眉，容易老。"
季尋之拍開他的手："沒個正經。"
楚喚雲撒嬌："今日若那箭再偏些，我可能就..."
"不會的。"季尋之打斷他，"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楚喚雲凝視他許久，忽然笑了："季大人這麼在乎我呀？"
季尋之耳根一熱，轉身整理案上文書："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