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嘛尋之。"楚喚雲得意地湊近,"你就說給我聽嘛。"
季尋之突然轉身,兩人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直視楚喚雲的眼睛:"是又如何?"
這回輪到楚喚雲愣住了。他沒想到季尋之這次這麼痛快,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季尋之卻已經退開,恢複了平常的冷靜:"明日還要繼續調查,你早點休息。"
楚喚雲回過神來,笑着搖頭:"季大人啊季大人,你可真是..."話未說完,帳外傳來腳步聲。
陸昭的聲音響起:"兩位愛卿,朕能進來嗎?"
楚喚雲迅速與季尋之交換一個眼神,朗聲道:"陛下請進。"
少年天子進來時,敏銳地察覺到帳内微妙的氣氛,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将一份密報遞給季尋之:"剛收到的。"
季尋之快速浏覽内容,臉色微變:"唐閣老秘密會見了北狄使節?"
陸昭點頭:"就在秋獵前一日。"
楚喚雲吹了聲口哨:"這下有意思了。"
"太傅有傷在身,此事就交給季卿處理。"陸昭看向季尋之,"務必查清唐家與北狄的全部往來。"
季尋之拱手:"臣領旨。"
陸昭離開後,楚喚雲伸了個懶腰:"看來明天有的忙了。"
季尋之看着他肩上的傷,突然道:"你在營中休息,我去查。"
"不行。"楚喚雲斬釘截鐵,"這事太危險,我們一起。"
"你受傷了。"
"所以更需要你保護啊。"楚喚雲笑得無賴。
季尋之無奈,最終妥協:"天亮就出發,現在睡會兒。"
楚喚雲卻賴着不走:"帳裡冷,我在這兒湊合一晚。"
季尋之瞪他,最終還是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一半床榻。楚喚雲得逞地躺下,不一會兒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
季尋之側身看着他熟睡的臉,輕聲道:"傻子。"手指卻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輕輕搭在楚喚雲的手腕上,仿佛這樣就能确認他的存在。
帳外,一輪明月高懸,照亮了獵場邊緣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一人低聲道:"通知大人,計劃失敗了,但他們應該已經上鈎。"
黎明前的營帳裡,季尋之突然驚醒,發現楚喚雲正蜷縮着身體,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立刻伸手探向對方的脈搏,指下傳來紊亂的跳動。
"毒發作了?"季尋之壓低聲音,手指已經摸向枕下的藥囊。
楚喚雲咬着牙搖頭,卻忍不住悶哼一聲。季尋之不由分說掰開他的嘴塞入一枚藥丸,又解開水囊扶着他咽下。
"冷嗎?哪裡疼?要不要再給你備點……"季尋之聲音裡壓着着急,手指卻輕柔地擦去楚喚雲額角的冷汗。
楚喚雲緩過氣來打斷他,扯出個笑:"想騙季大人多心疼我些..."
話沒說完就被季尋之掐住後頸按在榻上,兩人鼻尖相抵:"楚喚雲,你再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我就..."
"就怎樣?"楚喚雲突然翻身把人壓在身下,雖然臉色還蒼白着,眼睛卻亮得驚人,"把我綁在床上?季大人舍得?"
季尋之瞪着他,突然仰頭咬住他的下唇。楚喚雲吃痛卻笑得更歡,順勢加深這個吻,直到兩人都氣息不穩才分開。
"天快亮了。"季尋之推開他坐起身,"今日要查唐家,你..."
"我好着呢。"楚喚雲已經利落地套上外袍,順手把季尋之的腰帶抛給他,"昨晚那出戲演得不錯,昭兒應該已經把消息放出去了。"
季尋之系腰帶的手頓了頓:"你覺得唐閣老會信你重傷垂危?"
"箭上淬毒是真,我吐血也是真。"楚喚雲晃到銅鏡前整理衣領,"老狐狸生性多疑,除非親眼看見我咽氣,否則..."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立刻噤聲。江禾的聲音隔着帳簾響起:"主子,唐閣老往這邊來了,說是探望您的傷勢。"
楚喚雲與季尋之交換一個眼神,迅速躺回榻上,臉色瞬間變得灰敗。
季尋之從藥箱取出朱砂,在楚喚雲嘴角抹了一道,又往他衣襟上灑了些藥酒。
"記住,你現在說話要氣若遊絲。"季尋之低聲交代完,轉身時已經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請唐閣老進來。"
帳簾掀起,唐閣老拄着拐杖緩步而入,身後跟着兩名提着補藥的侍從。老人看見榻上"奄奄一息"的楚喚雲,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楚太傅這是..."唐閣老聲音顫抖,像是極為痛心。
季尋之上前:"箭毒難解,太醫說...說要看天意。"他說着哽咽了一下,别過臉去。
楚喚雲适時地咳嗽起來,嘴角又溢出一絲"血迹"。唐閣老連忙上前,握着楚喚雲的手老淚縱橫:"太傅為護駕受傷,老臣心如刀絞啊!"
季尋之冷眼旁觀,注意到老人雖然哭得傷心,握楚喚雲手腕的力道卻刻意加重了幾分。楚喚雲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又很快掩飾過去。
"閣老...有心了..."楚喚雲氣若遊絲地說,"隻恨...不能繼續...為陛下分憂..."
唐閣老又說了些場面話,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季尋之一眼:"季大人也要保重,太傅若有不測,朝堂還需您主持大局。"
季尋之垂眸作揖,肩膀恰到好處地抖了抖,像是強忍悲痛。
帳簾剛落下,楚喚雲就一骨碌爬起來:"呸呸呸,老東西手勁真大,我傷口都要裂了。"
季尋之抓過他的手腕檢查,果然看到繃帶上滲出一絲血迹,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故意的。"
"當然。"楚喚雲滿不在乎地說,"來确認我死沒死透呢。"
他忽然湊近季尋之,"剛才季大人演得真好,那聲哽咽,我都差點信了。"
季尋之推開他的臉:"少貧。唐閣老這麼快就來探虛實,說明他坐不住了。"
"正好。"楚喚雲眼中閃過銳光,"讓江禾放出消息,說我快不行了,引蛇出洞。"
天色大亮時,整個獵場都傳遍了楚太傅命在旦夕的消息。陸昭适時地宣布暫停秋獵,擺駕回宮,卻暗中派心腹埋伏在唐閣老營帳周圍。
"陛下這招高明。"季尋之僞裝成侍衛,與楚喚雲躲在暗處,"唐閣老若真有異動,今日必露馬腳。"
楚喚雲突然捏了捏他的手指:"看。"
唐閣老的貼身侍從鬼鬼祟祟地溜出營帳,左右張望後,快速往樹林方向跑去。兩人悄無聲息地跟上,隻見那侍從來到一棵老槐樹下,從樹洞中取出一封信函。
"拿下!"季尋之一聲令下,埋伏的禁軍立刻撲出。侍從大驚失色,剛要撕毀信函,季尋之的飛刀已經釘入他手腕。
信函落入楚喚雲手中,他快速浏覽内容,冷笑出聲:"好個唐閣老,與北狄往來不止軍械,連邊境駐軍換防時間都敢賣!"
季尋之檢查侍從身上的其他物品,找出一枚小巧的銅印:"北狄王庭的密印,看來唐家是鐵了心要當賣國賊。"
"帶回去給昭兒。"楚喚雲剛要轉身,突然按住胸口踉跄了一下。
季尋之立刻扶住他:"毒又發作了?"
楚喚雲搖頭,臉色卻異常蒼白:"沒事,先處理正事。"
回宮的馬車上,季尋之不由分說扒開楚喚雲的衣襟,發現原先的箭傷周圍浮現出詭異的青紫色脈絡。他立刻取出銀針,在幾處穴位快速下針。
"什麼時候開始的?"季尋之聲音冷得像冰。
楚喚雲自知瞞不過,老實交代:"昨夜箭傷後...我以為隻是餘毒..."
"你以為?"季尋之手上銀針狠狠一撚,滿意地看着楚喚雲龇牙咧嘴,"你差點經脈逆行知不知道?"
楚喚雲抓住他發抖的手:"我錯了,季大人别生氣。"
季尋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回去立刻休沐驅毒,唐家的事交給..."
"不行。"楚喚雲斬釘截鐵,"唐閣老認得你的筆迹,那份假軍報必須由我親自'臨終托付'給他。"
兩人争執間,馬車已到宮門。陸昭早已收到消息,在偏殿等候多時。少年天子看完證物,眼中寒光閃爍:"唐家,好得很。"
"陛下,臣有一計。"楚喚雲雖然臉色仍差,精神卻好了許多,"不妨将計就計..."
片刻後,宮中突然傳出楚太傅病危的消息,太醫院院首匆匆入宮,又搖頭歎息着離開。
傍晚時分,季尋之"紅着眼眶"親自去唐府報信,順便"不慎"遺落了一份軍報抄本。
唐閣老果然上鈎,當夜就派心腹往北境送信。信件剛出城門就被截獲,連帶着唐府與北狄往來的全部密函。
三日後早朝,陸昭當朝發難。唐閣老還欲狡辯,楚喚雲卻精神抖擻地踏入大殿,哪有半點病容?
"閣老,您送給北狄的軍報,陛下已經幫您修改過了。"楚喚雲笑眯眯地說,"比如邊境駐軍人數,我們多加了個零。"
唐閣老面如死灰,癱坐在地。陸昭一揮手,禁軍立刻将人拿下。少年天子環視群臣,聲音不怒自威:"通敵賣國者,誅九族。"
退朝後,楚喚雲剛走出大殿就腿一軟,被季尋之眼疾手快地架住。陸昭見狀,立即命人備辇。
"太傅傷勢未愈,這幾日不必上朝了。"陸昭說着。
回府的馬車上,楚喚雲終于撐不住,整個人歪在季尋之懷裡。季尋之小心地避開他的傷口,将人摟得更緊些。
"其實...毒發作時..."楚喚雲聲音越來越低,"隻要你在...就沒那麼疼..."
季尋之心頭一顫,低頭吻了吻他汗濕的額頭:"睡吧,我守着。"
馬車穿過繁華的街市,叫賣聲隐約傳來。楚喚雲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往季尋之懷裡鑽了鑽,嘴角帶着一絲安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