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擔憂的神色，雲淩洲心下一顫，曾幾何時總愛與他玩笑嬉戲的小阿仔不知不覺也長大了。

他喉間澀然，怪他沒好好保護住她，還是讓她探見了人世陰暗。但一絲慰然也不自覺油然而生，不管再艱難，都還有妹妹永遠站在他身側。

怕她為此費心，他還是收斂了自己翻然而起的情緒，星眸光彩不滅，臉上笑意不減。

“口水淹不死人，我做沒做過那些荒唐事，時間會幫我定奪。況且你看看，真正認識我的人有一個人信的嗎？”

說完，他又勾唇對着身旁的小二一仰頭。

“老曲小二哥，你信他們說的麼？”

此話一出，正好說中了小二的心事，立時便重重地搖頭，拍着胸脯道。

“小的我當然是不信的！先前聽他們編排您，我就忍無可忍想上去幫您解釋一句，我認識的大将軍何等絕世超倫忠肝義膽，絕不會是什麼亂臣賊子！”

他說得激昂，惹得在座幾人笑出了聲，雲淩洲更是哈哈朗笑。

“哈哈哈好了好了，再誇他們該以為你是收錢辦事了，現在聽你們喚我大将軍，我還有些不習慣。”

一旁的老曲也被逗得竊笑，一巴掌拍在小二背上。

“好了，别貧嘴了，将軍之前常點的那些菜你記得最熟，趕快催廚房上菜來，再去拿兩壇釀春朝記我賬上。”

“欸老曲，這就不對了，本來就是來特地關照你生意的，哪裡還要你破費？我這些摯友好不容易來一趟肅川，你别和我搶這東家了啊！”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也不與将軍争了，各位吃好喝好，老夫就先下去招呼前堂啦！”

說罷，老曲和小二便恭恭敬敬鞠躬退下了。

“看來不止都城酒肆，你真是天下處處不相熟啊，不愧是雲清野。”

昀燚看着雲淩洲與店家遊刃有餘卻又毫無距離地相處，不禁感慨他這與人交往的天賦。見他與誰都能相處甚歡，便知他在軍中定也十分受歡迎，這不是人人都能輕易做到的。

“怎麼？連殿下今天都忍不住要來誇誇在下了是麼？那臣真是榮幸至極啊，我的殿下。”

雲淩洲不能誇，一誇就翹上天，這不正經的混樣又被昀燚給勾出來了。

“……”

昀燚後悔多說這一句了。

“對了，你們之後什麼打算？”

見席間無人理會自己的玩笑，雲淩洲又瞬間正形了。

昀燚回頭望了望身邊幾人，他與扶曦尤知言自然是要繼續向北的，隻是雲幼頤和景嵚，他們是什麼打算，他也不知道。

見昀燚朝自己看來，雲幼頤睜大了眼不明所以眨了兩下，但他還在看着自己，她隻好放下了嘴邊的茶盞。

“昀燚哥哥，你看我幹嘛？我們當然和你們一起呀。”

她先前雖隻說為了看望祖父與他們一齊回肅川，但此番祖父已逝，哥哥估計也會回北，她自然不打算獨自留在肅川。

倒是景嵚，他雖說會與她在一處，但現下他知道了自己的家仇，之後是什麼打算，他估計還在思慮。

感受到衆人視線又全部聚焦在了自己身上，景嵚擡起了頭，也是呆讷地眨了下眼。

“景嵚，你之後什麼打算？”

昀燚也好奇他現下是個什麼想法。

“修複定風台是國事，我自然随殿下繼續向北盡一份力。”

昀燚點頭，确認了他們的想法後，這才回答了雲淩洲先前那句。

“我們五人繼續向北，清野你呢？先留在肅川整理好家事，之後再回北地軍營複任是麼？”

雲淩洲在來時的馬車上已在心内略做了計劃。

“祖父後事已完，後續府邸修葺等事宜，我待在肅川也幫不上忙。今日屠府遇難者名單出來後，我會親自修書拜托白刺史代為慰問，葉延即已抓住便也能安撫逝者泉下亡魂了。”

此話說完，便有小厮們敲門，開始陸續上碟布菜，待所有菜都上完了，老曲又來專門敬了大家一杯酒，之後才帶着各位小厮退出了他們的房間。

見人都走了，雲淩洲放下酒杯又接着之前沒說完的話接着說。

“祖父留下的墨衣雲衛，此次也一舉盡滅，賀歸與吳方還有我從北邊帶回來的一隊鎮北軍也已殒命，他們的家在北方，我要将他們的衣冠帶回去還于他們家人。”

他越說，臉上的表情便越凝重。

将士隻要一離開家，便命不由己，但戰死沙場是戰士的無上殊榮，他們的家人會一輩子以他們為榮。

而他作為将帥，會帶着他的将士們回到家鄉，落葉歸根。

“至于我娘，她犯下罪孽定不能再入雲氏祠堂，我已命人将她葬于青山佛寺，希望佛經頌聲能洗淨她的靈魂。”

衛蘭芝此生雖罪孽深重，他也說過要她償命的話，但好歹他與她母子一場，雖情分不深，但他也不忍她從此成為孤魂野鬼。

她與父親既無善始，那便由他來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