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稱自己是蘭鶴野,但沈恂初已經完全無法辨認。
她的精神圖景不再穩定,她不敢保證這是不是對方趁機打開了她的精神屏障,進入她的精神圖景,竊取了她的部分記憶後做出來的僞裝。
沈恂初感受到一陣絞痛,像是來自于身體的最深處,整個靈魂都在動蕩,随着一連串“咚、咚、咚”的聲響。
是有頻率的。
但她暫時無法摸清楚這種頻率代表着的什麼,是一場運動,還是一種字符密碼?
[沈恂初,你怎麼樣了?]
消息又來了。
是真正的關切,還是虛假的陷阱?
那隻觸角再次從她的記憶中探了出來,仿佛一根針,從沈恂初頭頂的中心位置處狠狠地紮了下去。
所有的字符仿佛在那一刹那獲取了生命般的開始在腦域中不安分地扭動,如同一隻又一隻細長黢黑、分不清頭尾的蠕蟲。
它們漸漸剝離了“字”的外形結構,所有的“偏旁部首”像是剛學會握筆的小孩在紙上照貓畫虎般變得歪斜起來。
它們開始快速的、無限的在沈恂初的腦域中繁殖,每一秒都有成千上萬個新的、黑色的、扭動着的影子誕生于她的腦域,在她的大腦上爬來爬去,頃刻間便填滿了大腦皮層上的每一道褶皺和溝壑。
沈恂初感覺到有一隻冰冷的手在撫摸着她的後脖頸,一下又一下,機械、呆闆卻又很輕柔的反複摩挲着,觸感如同塑膠。
是手嗎?
她迷迷糊糊地向自己發問。
黑暗中有人在竊竊私語,如同蟲子在高頻率的振動翅膀時發出來的聲音,有什麼東西降落在這裡,又有什麼東西準備遠去。
一個女聲在低聲吟唱,音調急轉後,她引吭高歌着。
仿佛是在古老又神秘的儀式上做的那樣。
祭壇已經擺好,儀式正式開始。
誰是這場祭祀活動中真正的祭品?
沈恂初的意識逐漸的被那些蠕蟲蠶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記憶也有了缺失。
一些畫面在她的腦海中斷斷續續地閃現,從過去到現在,但是她卻不清楚這都代表着什麼。
蠕蟲發生了變化,它們組成了新的符号。
沈恂初的意識從她的身體中剝離出去,她以一個第三人的視角在觀察着自己的大腦。
她見證着這些“蠕蟲”變化的全部過程。
像是數千萬年前,一滴樹脂掉落在了路過的一隻蟲子身上,經過漫長的時間演變,最終變成了琥珀。
它們變成了一種古老的符号,或者文字。
沈恂初努力地辨認着這到底是什麼。
不是楔形文字、不是象形文字、不是甲骨文,也不是瑪雅文……
這些東西在她的腦海中閃爍着金色的光芒。
吟唱的女聲逐漸清晰,仿佛是一輪新生的彎月,從海底升到了地面。
小溪中的流水從山腳向山頂處奔騰而去;枯萎的葉子回到了樹梢;落在地上的雨鑽入了雲中。
一朵又一朵的雲凝在頭頂,山谷的深處發出一聲悠長的、空靈的鲸鳴,随着凜冽的寒風,傳來陣陣的回響。
一個人影匍匐在地,他的臉頰兩側長出了腮一樣的東西,一鼓一鼓的,仿佛是在呼吸。
這個人影随着潮汐向深藍的大海爬去,一條長長的像尾巴一樣的東西,從他的尾骨處延伸出來,慢慢拉長、鋪開,攪動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海水淹沒了他的頭頂,逐漸變成了赤紅的顔色。那是滾燙的岩漿。大大小小的泡泡從底下浮到表面,随即破裂,炸開的火星迸濺到了天上。
星星在墜落,古老的文字彌補着宇宙間的裂痕。
沈恂初的精神圖景在坍塌,她隻記得那一條肉粉色的舌頭——将她裹住後,她被浸泡在暗黃色的粘液裡。
那惹人厭惡的粘液逐漸彌漫到了她的口、鼻、耳朵,将她的感官狠狠地粘在一起。
沈恂初像是被放在了融化了的蠟裡,五官猙獰着要掙開這種窒息感,最後卻被定格在這個畫面中。
于是她也變成了一顆琥珀。
[沈恂初,你還好嗎?]
[沈恂初,回答我!]
第二條消息出現在腦域中的時候,沈恂初勉強能夠睜開沉重的一雙眼皮。
視線尚不能聚焦,面前有一個人影在晃動着,刺耳的嗡鳴聲過後,她聽見了梅耶塔焦急又慌張的聲音,“沈長官,您還好嗎?”
沈恂初虛弱地點了點頭。
她被梅耶塔扶起來,靠在機械鉗組成的牆壁上,感覺臉上有什麼冰涼的液體淌過,她拿手指在上面抹了抹,什麼都沒有。
[沈恂初,為什麼不回答我?!]
[你到底怎麼了?!]
是蘭鶴野。
她現在能完全确認這一點。
沈恂初在腦域中給他傳輸信息:[我沒事,剛剛出了點意外。]
蘭鶴野:[還好嗎?你現在在哪裡?]
沈恂初:[應該還在機械鉗裡。你呢?]
蘭鶴野:[我也在機械鉗裡。從我進來後它的外形就發生了變化。它是全封閉的,我找不到任何能夠逃脫的地方。我們可能需要等一等了。]
沈恂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