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恂初大概掃視了一圈。
這些雕塑,并不隻是局限于某個曆史時期或某個教派,具有某種統一且明顯的風格,而更像是一種融彙,最早的甚至要追溯到螞蟻時代以前的公元紀年之前。
看上去像是整個人類文明的記錄。
“咚。”
如同有人在敲擊鼓面,山谷中再次泛起一下又一下的回聲。
“咚咚。”
沈恂初察覺到一絲異常,但具體是什麼,她卻說不上來,直到她鬼使神差地低下了頭,卻發現自己的右腿正帶動着右腳向圓台上狠狠一跺,腳底與圓台接觸的那一刻,聲音便在山谷中響起。
“咚。”
“咚咚。”
空中漂浮着一些水母——那是剛剛炸開的碎片化成的——漸漸地,它們向圓台聚攏,随後,将沈恂初和蘭鶴野包圍起來。
有一隻麋鹿頂開山體,從中跑出來。它的身體是雪白色的,鹿角卻是斑駁着的血紅色,如同雪地裡綻開盛放的一株梅樹。
它直沖沈恂初所在的方向而來,氣勢洶洶,仿佛是要将她從圓台上驅逐下去。
可它卻是與沈恂初擦肩而過。
螞蟻時代後地球上的物種驟減,甚至不足原先的千分之一。
麋鹿也在滅絕的行列之中。
沈恂初隻在文明檔案館中殘存的一些記錄中見過它的樣子,所以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這頭麋鹿吸引,甚至追随着它的身影一路遠去。
盡管它的外貌與記載中的相比有諸多不同之處。
有什麼東西從它的鹿角上剝落了下來,沈恂初感到疑惑,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它所謂的“鹿角”,其實是由人的上肢構成的——手臂組成主枝,其他則是手指。
而掉下來的,正是垂挂在骨頭上的一些腐肉。
“咚。”
“咚咚。”
聲音逐漸具有節奏。
沈恂初仿佛被切斷了連接着雙腿以及雙腳的神經般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節奏越來越快,敲擊聲越來越急促。
在接連不斷的回聲中,山谷中的一切開始蘇醒。
人體的組織散落在山谷中的各個角落,并與許多現在已經徹底宣告滅絕了的其他物種結合在一起——就像那隻麋鹿那樣。
除此之外,有些則獨立的構成一個個體,比如一截人體的腸子,頭端銜住尾端一點一點蠶食,再從被吞下去的部分中長出新的。
而有些則是構成了一些其他的物品。
沈恂初移動着她的目光。
她看到了一個頭骨,但其外觀已經完全變形——頂骨扁平,以至于可以倒過來立在地面上。沒有下颌骨。其餘部分趨于一個碗的形狀。空洞的部分則由兩塊人皮作為填補。
四個來自于不同個體的肢體和一個身體組成了一把椅子。
甚至還出現了艦艇這樣複雜的東西的外觀。
圍着沈恂初和蘭鶴野的水母的觸手開始伸長,緊接着,便像藤蔓一樣纏繞在他們身上。
“咚。”
“咚咚。”
沈恂初的身體在水母的帶動下離開了圓台上升到了半空。
纏繞在身上的觸手越來越緊,沈恂初感受到身體中的血液在翻湧,所有的血管都鼓漲着,像是快要撐破皮膚然後爆開。
蘭鶴野被死死地固定在原地,他目不轉睛地盯着上方的沈恂初。
突然,他看到沈恂初的額頭上浮現出一些血色的印記。
這正是他在機械鉗裡看到的。
不安的陰影在他的心頭彌漫。
不知道是什麼促使着他開口,高聲喊道:“沈恂初!”
他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
方才的回聲停止了。
下一個瞬間,有一束強光從地面上升起,刹那間貫穿了沈恂初的身體,仿佛是要将她從中劈成兩半。
沈恂初的身體徹底癱軟下來。
她平靜地躺在空中,看上去像是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