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變成植物,每天死于日落時。
仿照前幾個副本對箴言紙條的解讀,殷浔将這句話做了字面意義的翻譯——
變成植物的玩家會在日落時分死去。
至于玩家為什麼會從人變成植物,又因為觸發了何種禁忌條件而被副本抹殺,暫時無從得知。
“也許不是普通的植物。”謝浮玉忽然開口,語氣透露着幾分遲疑,“副本任務是種樹,我猜沒有完成任務的玩家很可能會變成那些樹。”
人變成樹,失去作為人類的思維意識,隻有身體還紮根在大地上,迎接第二天傍晚的落日。
一棵樹該如何在一天之内死去?
它要迅速枯敗、腐朽,被風沙摧折枝幹,泥土拒絕接納樹根綿延無盡的根系,它是自然界的産物,最終又被自然所抛棄。
謝浮玉不知想到什麼,有些沉默。
屋子裡鴉雀無聲,三人面色如出一轍的凝重。
少頃,祝析音點出問題所在,“日落到底是幾點?”
她得到的那張新人紙條和村長給出的規則相似,都禁止玩家在日落後進入村莊,而夜晚滞留村外多半危險重重。
日落,是太陽沉入地平線的瞬間,還是某個特定的時間節點?
謝浮玉傾向于後者,他側眸瞥了眼殷浔,吐出一個詞:“平衡機制。”
祝析音疑惑:“那是什麼?”
殷浔了然,替謝浮玉向她解釋:“懲罰和獎勵,生相對于死,都可以看作一種平衡。”
假設日落時間是劃分相反兩面的分界線,那麼它應該像天平中央的儀表盤,擁有清晰可見的尺度,而非副本随機指定。
現實世界正值寒冬,滬津大約下午五點前後日落,他們穿着棉服進入副本卻不覺得炎熱,說明副本世界或許和外面一樣,模拟了滬津的自然環境。
聞言,祝析音若有所思,盯着謝浮玉的臉問:“平衡機制好像不限制你?”
如果紙條是獎勵,謝浮玉又為紙條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呢?
“我不知道。”他搖頭,對此也毫無頭緒。
而且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錯覺,這次進本,副本與真實世界之間的切換極其流暢,似乎古村依然是他們本來要去的那座村子,隻不過裡面的人和景被替換了。
但副本世界不是盜夢空間,謝浮玉把紙條收好,習慣性地摸了摸外套口袋。
仿佛口袋裡裝的不是線索紙條,而是他分辨真實與虛無的錨點。
祝祈音不再追問紙條的來曆,轉而問:“接下來我們要做些什麼?”
執行村長布置的任務,從明早開始下地種樹?她曾在學院組織植樹造林活動時種過小樹苗,平心而論,非熟練工很難達成日落前種完二十株的小目标。
況且,祝析音不認為這是一場簡單的生存遊戲。
從她進門後掌握的情報來看,副本持續時間一般為七天,而且無法讀檔。
在倒計時結束前,他們必須找到離開的路。
祝析音起身,躍躍欲試,“要先在民宿内搜集線索嗎?”
“先睡覺。”謝浮玉坐下,伸手按了按硬邦邦的床墊,棉絮隻鋪了一層,褥子冰涼而泛着些微潮氣,像南方沿江小城的四九隆冬,濕冷沁入骨髓。
祝析音:“?”你這個年紀你怎麼睡得着的?
“現在搜證未免太大張旗鼓,其他玩家也不會輕易分享線索。”謝浮玉打了個哈欠,意有所指。
副本内詭谲難測,趨利避害又是生物本能,每個人首先要保證自己活着,然後才會考慮是否合作。
此外,第一晚大家彼此不熟悉,對合作的态度更加謹慎,貿然牽頭有可能過早暴露出他們手中的線索。
祝析音撇嘴,蔫了吧唧地躺進靠門的小床上。
謝浮玉失笑,和殷浔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各自把門窗鎖好。
“阿郁,我在茶幾上找到這個。”殷浔從窗前往回走,右手捏着兩隻玻璃杯。
謝浮玉接過,拿到燈下翻轉不同角度看了看,就是普通的單層茶色玻璃,沒什麼特别的。
殷浔蹲在他身旁,觑着他的側臉欲言又止,“阿郁,我隻是想把它挂在門把手上。”
房間裡外都是木結構,萬一夜半有人破門而入,玻璃杯會随着門把手下壓而掉落在木地闆上,發出脆響提醒屋内的人。
謝浮玉手一頓,屈指蹭了蹭鼻頭掩飾尴尬。
殷浔聽見他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問:“要不要再挪張椅子過去?”
門把手挂一隻杯子,下方傾斜着擺一張木椅,再在木椅邊橫放另一隻杯子當路障。
椅子現成兩把,殷浔照做,挪了一張去門邊,椅背剛好側對祝析音的床腳。
祝析音還沒睡,眯眼看他們忙活。
油燈被燈罩籠去一半光芒,微弱黯淡的餘光滲出來,隻點亮了兩張床中間狹窄的過道。
她哥那位姓殷的朋友時不時從床尾經過,高大身影投射在斑駁青灰的牆面上,像一團張牙舞爪的史萊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