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糟糕了,他好像真的沒有辦法否認内心對殷浔的在意。
思緒昏沉而淩亂,謝浮玉閉着眼,微微皺起眉,睡得不怎麼安穩。
夜半風起時,心跳驟然加速,他半睜開眼,察覺到門簾窸窸窣窣的響動,過了幾秒,有人挾着一身寒氣蹲坐在門旁,溫和目光虛落在他身上。
是殷浔,謝浮玉撐着胳膊起身,壓聲問:“幾點了?”
“才一點四十,還早,你再睡會兒。”殷浔探手摸摸他的額頭,擔心他受涼。
謝浮玉卻一把攥住他的手,壓進自己的沖鋒衣下,“外面又降溫了?”
“還好,我不冷。”殷浔掙了掙,沒想到謝浮玉手勁兒大,不費點力氣真掙不脫,便随他去了。
謝浮玉斂眸,靠坐在他身旁,問:“其他人怎麼樣了?”
殷浔:“有帳篷的都搭好帳篷住進去了,有兩個人沒帶帳篷,但死掉的兩人剛好騰出來一頂帳篷。”
所以沒帶帳篷的兩人用的是死者帶出門的帳篷,換而言之,房間号對不上。
“目前為止一切正常,沒有奇怪的響動。”殷浔覺得手暖了一些,便趁謝浮玉不注意,将手順勢挪到他腰後,把人拉向自己,“阿郁,你有心事。”
頭頂響起殷浔的低語,謝浮玉偎在他胸前,心跳不由自主地與他的胸腔共鳴。
殷浔下巴蹭過他松軟發頂,溫聲問:“還在想公告的事嗎?”
謝浮玉沒有否認。
“還記得我在帕萊蒙島時和你說過的話嗎?”殷浔捏捏他的手心,沉默片刻,一字一頓道,“無論發生什麼,那都是我的選擇。”
隻要他在意的人能活下來,那麼向死而生也是很好的選擇。
長睫輕顫,謝浮玉眨了眨眼,似乎無法用言語回應這份愛重,最終他隻是更緊更用力地回握住殷浔的手,不再逃避。
夜晚永遠比白晝漫長,帳篷布不算厚實,拉緊門簾也依然有風從四面八方漏進來。
謝浮玉歪頭靠在殷浔肩上,恹恹地耷着眼,說:“到點叫我。”
他們約定好三點換班,謝浮玉擔心殷浔逞強,到時間不喊醒他,不敢睡得太沉。
但淡淡的水生木香于安眠似乎有奇效,聞着鼻息間清淺的香氣,躁動不安的心陡然沉靜,倦意壓倒了腦子裡一切亂哄哄的東西。
再次醒來果然已經過了三點,謝浮玉起身,殷浔的圍巾自他肩頭滑落,殷浔本人卻不知所蹤。
祝析音倒是睡得實,呼噜呼噜的風也吵不到她。
門簾嚴絲合縫地拉到帳篷底部,謝浮玉把手伸到門縫下,風好像小了一點。
他把圍巾系在自己脖子上,蒙住小半張臉,緩慢拉開門簾。
持續半宿的風将雲吹散了一些,這會兒帳篷外的能見度比剛入夜時稍高,模模糊糊能看見周圍的樹。
謝浮玉關好門簾,蹲在帳篷前辨認方向。
目力所及之處不過三五米,沒有殷浔,隻有黑黢黢的樹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他看這些樹,盯久了總會幻視昨晚遇到的竹節蟲一樣的樹人。
不對,那裡好像真的站着一個人。
謝浮玉揉揉眼睛,仔細觀察起東南方向的一棵樹。那棵樹位于幼苗林邊緣,應該屬于早年種下的一批樹苗,長勢喜人,再過幾年便能比肩樹林裡的重陽木。
樹下立着一抹黑影,看動作應該是在解褲腰帶,可能是某個起夜的玩家。
謝浮玉通過身高排除了殷浔,于是沒再向前,換了個方向往回走。
剛轉過身,餘光裡驟然炸開一團黑霧,與此同時,耳邊響起砰地一聲。
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内部開始膨脹,直至阈值無法承受,而整個崩塌。
塵土黃沙夾雜着某些塊狀物噼裡啪啦地掉落在地面上,謝浮玉隐隐有所猜測,蹑手蹑腳循聲走向爆炸地附近。
寂夜下的幼苗林如同成群陰恻恻的鬼,張牙舞爪,在風中搖曳起舞。
視野受限,謝浮玉隻能憑感覺走直線,約莫走了半分鐘,他腳步一頓,感到腳尖抵住了某種硬物。
濃重的血腥味甚至不需要用手電驗證,他閉了閉眼,腦海中已經浮現出斷肢的輪廓。
他想起在帕萊蒙島違規的蔣泉,血霧彌散,仿佛一場華麗怪誕的特效。
炸開的不是别的東西,而是人的身體。
确定死者身份還需要找一樣東西,謝浮玉回憶起方才的爆炸,大緻推斷出幾個可能的落點。
還沒來得及走遠,身後蓦地響起一道如泣如訴的悲哭。
謝浮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正要轉頭,忽然被人捂住口鼻,連拖帶抱扯入暗處。
溫熱氣息灑在耳骨,“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