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浮玉的戒指碎了。
準确來講,是那顆藍寶石直接從戒托上掉了出去。
謝浮玉怔怔,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能動了,于是顫着手指把手舉到眼前。
藍寶石掉落後頃刻間散成一片幽藍的齑粉,順着迎面而來的風襲向後方窮追不舍的鏡人,寶石粉末猶如白磷,遇到鏡人便噌地燃了起來。
他拍拍背着自己的男生,殷浔停下腳步,扶着謝浮玉的腰将人放下,兩人轉身,望見咖啡店外的步行街空空如也,鏡人不知所蹤。
耳邊風聲獵獵,謝浮玉皺了皺鼻子,聞到一縷若有似無的焦糊味。
眼前分明沒有鬼怪,沒有火光,火焰的餘溫卻異常真實。
事發突然,從被推倒在地到墨鏡掉落,再到被鏡人追殺,戒指自動生效化險為夷,其實隻過去了差不多兩分鐘。
謝浮玉倚着殷浔的肩膀,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可能有點腿軟,但殷浔比他抖得更厲害,心跳雜亂無章,呼吸粗重,不知道是怕的還是氣的。
按在腰側的手無意識收緊,謝浮玉吃痛,抓住對方的手腕拉開一點距離。
殷浔卻仿佛極度缺乏安全感似的,把他圈得更緊。
謝浮玉默了默,偏頭告訴他:“我的戒指壞了。”
言下之意,隻是戒指壞了而已,人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剛才那些驚心動魄已經是過去式,他們要繼續往前走。
殷浔重重閉了閉眼,啞聲說:“戴好墨鏡。”
摔倒時墨鏡滑落掉在地上,被謝浮玉及時撿了起來,能動彈後又被他别回了領口。
“死亡條件和戒指抵消了,這會兒就不戴了吧。”謝浮玉摸了摸衣領,朝反方向努努嘴,“戴着看不清路,走吧。”
聞言,殷浔不着痕迹地掃了眼他的襯衣,立領處隻有一截眼鏡腿,謝浮玉把鏡片那一面朝内塞進了衣服裡。
殷浔眸色一沉,壓下心底的疑慮,随後握住謝浮玉戴戒指的右手,重新啟程。
戒托沒了寶石,變形的外框依舊鋒利,謝浮玉微微側眸,悄悄觑了眼殷浔的臉色,不敢掙動,生怕劃破他的掌心。
兩人沿着長街朝酒店走。
臨近步行街路口,謝浮玉遠遠瞧見四個人影,泾渭分明地劃拉成兩撥,Katherine獨自倚着燈柱,留給另外三人一抹冷酷的側顔。
他還沒來得及詢問怎麼回事,右手便被人松開了。
謝浮玉感到身旁掠過一陣勁風,剛才還牽着他的殷浔轉瞬消失在了餘光裡。
轟——
Katherine條件反射地從燈下跳走,巨響伴随着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在兩人耳邊炸開。
謝浮玉沒有一點要拉架的意思。
Katherine瞥瞥他,男生目光平靜,任由殷浔攥住Leo的衣領,按着對方的頭一下一下往燈柱上撞。
Ion想攔,才跑過去就被殷浔一腳踹倒在地。
混血的優勢顯然被他發揮到極緻,殷浔高大,肌肉卻不過分贲張,他比例極好,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那副好身材不是健身房裡泡出來的,而是長年累月的戶外運動給的底氣。
可惜西裝有點限制殷浔發揮,燈下接二連三晃過什麼,謝浮玉擡手一接,攤開掌心看見一粒崩開的紐扣。
Katherine摸摸鼻子,小聲提醒他:“不攔嗎?再打就要死人了。”
副本默許玩家利用規則借刀殺人,像殷浔這種單方面碾壓的類型還是比較少見的,因為武力值高的家夥一般腦子都不太行,而腦子不行的人很難活到大力出奇迹的時候。
聞言,謝浮玉輕輕歎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Katherine覺得他應該能管住那位恐怖分子一樣的混血,果不其然,謝浮玉擡腳走了過去。
下一秒,他在Katherine驚愕的目光中單手拎起了趴在地上半天沒起來的Ion。謝浮玉按住半跪的Ion,就着對方這個臉朝下的姿勢使勁把人往路邊的石墩上怼。
鮮血從額角磕破的傷處流了下來,混合着鼻血,血糊拉碴地膩住了石墩表面。
遊離在狀況外的Julia瑟縮着身體,向Katherine投以求救的眼神。
Katherine:“......”她就知道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揍人的那倆會裝又能打。
不過挨打的這倆也挺抗揍,她觀察過Ion和Leo,哪怕是被揍到神志不清,雙手護住的部位都不是自己的後腦,而是眼睛。
或者說,是墨鏡。
兩人心知肚明挨打死不了,但丢了墨鏡會死。
按理來說,他們不應該再遇到謝浮玉和殷浔的,誰知運氣不好,本該死于鏡人之手的謝浮玉沒死,原先的出路也沒了。
Katherine露出一副旁觀者清的表情,覺得他們最大的失誤是沒想過那倆會是一對。
過了一會兒,謝浮玉松開Ion的衣領,嫌棄地掃了眼紅彤彤的石墩,在一旁幹淨的墩子邊坐下。
他揉揉發酸的手腕,伸腿踢了一腳半死不活的Ion,淡聲:“可以了。”
話是對着殷浔說的。
Liam面無表情,抓着Leo哐哐又撞了幾下,才意猶未盡地将人丢到Ion旁邊。
謝浮玉不着急出去,甚至有時間先檢查殷浔的手。
殷浔手背上有幾處擦傷,指關節因為力的相互作用有點紅腫,謝浮玉用指腹輕輕蹭了蹭,随後抽出壓在口袋裡的手帕,仔仔細細在他手上繞了兩圈,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殷浔垂眼盯着謝浮玉頭頂的發旋,指尖發癢。
“可以了。”謝浮玉仰面看他,“手疼嗎?”
殷浔抿抿嘴:“疼。”
地上進氣多出氣少的兩人:“???”我請問呢?
謝浮玉沒管他們,轉頭問Katherine:“怎麼回事?”
Katherine聳聳肩:“如你所見,前面沒路了。”
謝浮玉眯眼,意識到前方不是鬼打牆,而是單純的沒有路了。
原本籠罩在金融街上空的光束随着時間推移緩緩收縮,黑暗悄無聲息地蠶食掉光線,悠悠停在了步行街路口,明暗分界線貼着路牙子,和八點多在廣告牌那邊碰到的情況差不多。
“天黑了人要睡覺,”他碰碰殷浔的手背,“真實世界熄燈的地方不會在玻璃窗上産生投影,光圈完全被黑暗取代的時候,天就該亮了。”
他們得在天亮之前回到酒店。
眼下沒燈的地方走不了,幾人得換一面鏡子回去。
Katherine伸了個懶腰,推了一把身邊發呆的Julia,“愣着幹什麼,找鏡子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