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隅的視線稍微往下垂落了一點。
無意間掃過了孟夏筆直清瘦的雙腿,牛仔褲套在上面十分寬松。
如同蓬松的巧克力吐司上面插了兩根餅幹條。
——他很缺錢。
林清隅很快就判斷了出來,要不然接下秦醫生發布的這種工作。
不過很快,他又意識到,孟夏并沒有認出自己,有些拘謹地站在自己面前叫了一聲“林先生”。
“林先生,你好。”雙手遞出東西的時候,孟夏鼓起勇氣看了一眼即将成為自己的雇主的男人,“這是我本體的照片。”
黑發碧眼,看起來極為年輕,面容有一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峻。
林清隅修長的手指捏住了薄薄的相紙。
上面蹲坐着一隻小黑貓。
為了上鏡,小黑貓昂首挺胸,眼睛睜得圓圓的。
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一身漆黑的蓬蓬毛略長,黑鼻頭黑眼珠,渾身上下隻有圓眼珠周圍繞了一圈黃銅色。
人瞧着很清瘦,但貓咪本體卻圓滾滾的,像兩顆養到炸毛的海藻球疊羅漢。
即便冷血如林清隅,也沒法違心地說一句難看。
雇主看的時間有些久,孟夏捏着衣角的細白手指蜷縮了起來。
通常情況下,本體都是給關系很親密的人看的。
尤其是對他這種性格比較内斂的人來說,主動把本體小黑貓的照片給别人看,會感到更加不自在。
但孟夏太想得到這份報酬豐厚的工作了。
“抱歉。”
林清隅翻轉手腕,原封不動地把照片遞了回去,“我覺得不是很合适。”
他同意讓孟夏來隻是為了秦醫生不再絮叨,并非回心轉意。更沒想到秦醫生已經自作主張地應承了那麼多。
錢他不缺,隻是不想要人。
換了任何一個人來自己也都會否掉。
林清隅同時冷聲告誡秦醫生:“不要再找其他人了。”
男人的拒絕太過出乎意料,孟夏一時怔在原地,不明白為什麼病患表現出與他的主治醫生截然不同的消極态度。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秦醫生。
秦醫生陪坐在一邊,被孟夏這一眼看得戰戰兢兢,沒想到少東家居然半點顔面都沒給人留。
原本為了方便溝通,他坐在林清隅和孟夏的中間,左右兩邊都是都是食物鍊上遊,他現在左右都是死的幻覺。
秦醫生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林清隅。
少東家你說句話啊!
“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你銀行賬戶是什麼。”
林清隅掏出手機,打算終止這場話題,“結一下試工費。”
孟夏的口袋裡叮咚一聲,傳來金錢入賬的聲音。
他捧着手機看了一眼,五百。
!
根本沒有上工就有試工費就算了,試工費還有這麼多!
孟夏決定回宿舍之後不跟室友吐槽這位林先生了。
考慮到孟夏願意應聘這份工作背後的秉性,林清隅将施工費金額拿捏得剛剛好,既不會多到讓他垂涎糾纏,又能足夠堵住他的嘴巴。
“你可以離開了。”
-
令林清隅沒有想到的是,母親也會詢問自己這件事。
聽到自己雷厲風行的母親口中說出“毛茸茸撫慰法”這幾個别扭的字的時候,他感到萬分無奈。
“是秦醫生跟您說的?”林清隅說的雖然是問句,但語氣笃定。
秦緒那個大嘴巴,嘴裡除了能藏住糧食還能藏住什麼。
他摘掉金絲邊眼鏡,有些疲乏地靠坐在真皮沙發上。
今天,需要收集問卷的部分已經完全結束了,所以林清隅就回來了一趟。
沒想到一進門林母就再次提起自己并不感興趣的内容。
林母正翹着二郎腿坐在單人沙發上敷面膜:“我覺得這個方法,你或許可以嘗試一下。”
秦醫生是她從其他醫院挖來的牆角,林母對他的醫術還是很信任的——咳咳,雖然這兩年林清隅的病沒有任何起色。
林清隅把搪塞秦醫生的理由原封不動地搬了出來。
他的潔癖及強迫症,有相當一部分是從母親身上遺傳來的。
果不其然,林母猶豫了。
她是當醫生的,每年醫院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難以啟齒的病來就診。
但隻思考了幾分鐘,她朝林清隅打了響指:“你管住自己,别跟亂七八糟的人幹亂七八糟的事不就行了。”
開刀手術有風險,也不能不做了。
這話說得過于直白,林清隅冰山一樣的面容裂開一條細縫:“媽,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沒開玩笑。”
“你要不然交個女朋友?”忽然,林母腦子裡靈光一閃,“或者男朋友也行。”
她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法可行,知根知底的晚輩總比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人好。
“我讓你爸問問他的老朋友家裡有沒有年齡合适的小輩。”
林母和林父就是家族聯姻,也并不排斥這種結合方式。
林清隅淡聲回絕:"不用。"
父母的婚姻确實是聯姻屆的罕見例子,既沒成為怨偶,也沒發展成真愛,十分标準地诠釋了相敬如賓四個字。
自己的存在也沒成為增加親密度的紐帶,更像是兩個人的房子裡搬進來了第三位租客。
也不知道是跟家庭氛圍有關,還是跟祖傳血統有關,林清隅一面适應這種氛圍,一面懶得複制這樣的婚姻。
隻不過,他本來以為林母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還真的付諸行動了,幾天之後就帶來一堆人選。
但林清隅剛拒絕了秦醫生,更不可能點頭同意母親的撮合。
"你喜歡可愛的,還是威風的?"
走到兒子身邊坐下,林母拿出一疊照片,上面的年輕人或男或女,無不容顔姣好。第一張是人類外貌,第二張是本體照片。
按部就班地養了兒子二十多年,她覺得林清隅正好也是時候解決一下一下個人問題了。
一舉兩得,最好不過。
林清隅掃了一眼,從他們有些熟悉的的長相裡讀出了長輩的名姓,大部分都是之前在應酬場合見過的。
隻是這次母親就坐在身邊,他沒辦法直接敷衍過去,隻好耐下性子來翻看照片。
排在前面的幾張是猛獸類,可以隐約透露出林母的偏好,後面逐漸是一些體型嬌小的種族。
現在,林清隅書桌的抽屜裡已經放了厚厚一摞照片,從天上飛的到地上跑的——受到毛茸茸的條件限制,水裡遊的還不太多。
他垂下視線,腦海中卻鬼使神差浮現出那張隻在自己的手裡停留了五分鐘的、小黑貓照片。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甯願選擇金錢關系。
反正吃虧的那個人也不是自己,林清隅在黑暗中垂眸,單手滑開手機,點進與秦醫生的聊天界面:“我改變主意了。”
“可以讓那天的人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