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澤看了她一眼。
“陛下誕辰日後。”
待重新回到馬車上,西奧多皺着眉,厭惡地開始整理克裡斯子爵與沙利文公開的出身、晉升記錄等等。
怎麼會有這麼糟心的人,還剛好撞到殿下手裡!
不,西奧多暗想,應該說幸好遇到了殿下,不然還會有多少人遭殃?
“殿下,有的情報需要上秉陛下才能查閱。”西奧多看着整理内容上不少的空白之處,頭有些疼。
陛下最近是不是很青睐那個克裡斯子爵來着?難查啊。
西奧多雖然苦惱,但他從不懷疑殿下不會繼續查下去。外界對殿下的評價大多是溫和,但光有溫和,不可能維序皇儲的地位,保證繼承人的威嚴。
殿下可不是隻有溫和的一面。
“這兩天先别上報陛下。”伊澤否決了西奧多的提議,而是說,“你明天白天去子爵府一趟,告訴子爵,傍晚我去他的莊園和他談談,強調私人行程,他會懂。”
西奧多很詫異:“殿下不想子爵進皇子府内談的話,要不約在外面?”
“不,”伊澤态度堅定,“去他的莊園。”
他看向西奧多,嚴肅道,“這個消息不許告訴第四個人。”
西奧多一肅:“是。”
眼看西奧多還在心裡琢磨,伊澤拿走整理記錄,笑着說:“好了,快到老師的府邸,等下去了别愁眉苦臉的,不然老師還以為又發生了什麼。”
西奧多心裡想,這不已經發生大事了,面上乖順地點頭,乖順地下馬車,乖順地看着年近七十、人不老心也不老的薩希爾侯爵揮動她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拍在自家殿下的腰上。
“怎麼心事重重的?”
“……老師。”伊澤無奈地笑。
薩希爾侯爵老當益壯、精神矍铄,一邊和伊澤往侯爵府内走,一邊問他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鍛煉身體。
“你就是心思重,”薩希爾侯爵語重心長,“老是把所有事堆在心上,早晚有一天,你的心會承受不住的。”
身邊的人一一退下,隻剩伊澤和薩希爾侯爵,伊澤神情松緩,顯露出幾分不常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活力。
他心裡暖洋洋的,放嘴上卻隻不停地“是是是”,薩希爾侯爵嫌他敷衍她時,伊澤非常生硬地轉移話題道:“今天是範森特的生日,您該多關心關心範森特。”
他說完就感受到一束冰冷的視線。
伊澤擡頭一看,抿唇對薩希爾侯爵笑:“老師,您的審美就是好。”
奧森人成年的那一天,有條件的家庭會給孩子購買一套嶄新的傳統禮服。重點,禮服一般以紅色、黑色為底。
因為強烈抗拒,範森特此刻正常的穿着自己平常的衣服,隻在最外邊披了一件傳統禮服的外衣。但即便隻有外衣,那大紅的底色和範森特完全不搭邊。
薩希爾侯爵不這麼覺得,她欣賞了一會兒她挑選的衣服上的精美紋樣,欣慰地說小弟子今天很好看,成功讓範森特臉更黑了。
“臉這麼黑,再穿黑衣服人都要看不見了,紅的好,正好把你臉顯出來。”薩希爾侯爵擡手一巴掌拍在坐着的範森特後腦勺上。
範森特滿臉寫着忍辱負重。
伊澤有些驚訝,以範森特的脾氣,不僅真穿上了外衣,還沒有回怼老師老師。趁老師和管家交代東西,他壓低聲音問道:“我以為,你在看到這件衣服的第一時間就跑了。”
這可以理解為以範森特脾性做推測,也可以說的是前世發生的事。
“我也想問。”範森特漠然而直白地說,“那時候老師又不在。”
伊澤恍然,前世範森特沒和他吵翻天,還住别館,衣服送到别館時老師還沒回來,範森特人就跑了,晚上直接去伊澤府裡,和伊澤和剛到帝都的老師過的生日。
而今生,如範森特所言,伊澤知會過侯爵府管家,管家提前打掃房間、備好用品,範森特就住進了侯爵府。可伊澤同樣給老師送去了信件,估計一大早範森特還沒走出侯爵府,就被快馬加鞭趕回來的老師抓住,強迫換了外衣。
“我覺得現在這樣更好一點。”伊澤由衷地說。
今天是範森特真正的十八歲生日,真正成年的時刻,他合該穿上傳統成年禮服,在衆人的人祝福和驚歎聲中,度過完美無缺的一天。
如現在這般,隻有他們幾人的慶生會,和伊澤成年時全帝都的盛大慶祝相比,未免太過寒酸。
但在皇帝眼裡,範森特的生日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之前的不在意,會讓皇帝感到一絲痛悔嗎?
範森特倏然扭頭,不明白嘴上死不承認的某人為何主動露出破綻。
蒼老但有力的手停在伊澤面前。
“又在想什麼?”薩希爾侯爵盯着自己的大弟子看了幾眼,又瞄了兩眼小弟子。
從啟蒙開始,薩希爾就是伊澤的老師,随後還是個小少年的弟子又偷偷牽了個更小的小孩過來,問她能不能也教教他弟弟。
薩希爾狠不下心,也知道一些皇室内情,不可避免地對範森特産生了憐憫。
多可笑啊,她會憐憫皇帝的兒子。
于是一轉眼,薩希爾侯爵多了兩名弟子。
從小教到大,她自認還是比較了解這兩個弟子。可出差一趟,回過頭,不僅本來就心思重的大弟子情況更嚴重,小弟子她也看不太清了。
伊澤回過神,連忙接過酒杯:“怎麼是老師你端過來的?”
薩希爾侯爵不在意地揮手:“幾杯酒,我還拿不動了?”
範森特正探究地看着伊澤,沒留神差點被薩希爾的手打到。
“……老師,你故意的吧?”
“你身法怎麼退步那麼多?今天你生日就算了,明天不許跑,和我比劃比劃。”
比劃什麼,您這老胳膊老腿,他敢怎麼比劃?
範森特沉默抗議,薩希爾侯爵轉頭将火力分散給伊澤。
“還有你也是,明天你也來,再不動動,連長劍都拿不動了吧?”
“不至于,老師,我體力很不錯的。”伊澤一臉正經地端起酒杯,朗聲道,“祝範森特生日快樂!”
薩希爾侯爵嘲笑地啧啧兩聲,也端起酒杯:“以後是能正大光明喝酒的人了,生日快樂。”
範森特緘默地用酒杯和兩人互碰。
薩希爾侯爵問他:“不說點什麼?”
範森特闆着臉:“沒什麼好說的。”
薩希爾侯爵指指點點了他幾下,滿臉嫌棄。
伊澤笑着和老師聊天,邊聊邊吃飯,當他咬下一口菜時,忽然發現口感不太對。
“好小子,你把你那碗長壽面分給我了?”薩希爾侯爵驚呆了,看伊澤表情有異,瞅了瞅,意外又不意外地說,“還有伊澤的。你把長壽面分給我和伊澤幹什麼?”
範森特依然闆着臉:“祝福。”
“……”薩希爾侯爵,“非得在成年這天找打?”
伊澤咽下食物,趕緊攔住老師:“老師,老師,今天就算了,算了!”
耳邊是熟悉又陌生的吵嚷,範森特慢慢吃完碗底剩下的長壽面,很輕地笑了一下。
“伊澤你看,他還敢笑!?”
“老師,别了!”
“不過繞過伊澤的感知容易,範森特你怎麼繞過我的感知的?”薩希爾侯爵很是好奇。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