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夜色仿佛一塊密不透風的巨大幕布,沉甸甸地籠罩着大地,給整個世界都披上了一層神秘而冷峻的外衣。萬籁俱寂的四周,唯有偶爾刮過的風聲,像幽靈般呼嘯而過,那聲音凄厲又尖銳,讓人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歐陽馗手裡緊緊握着副市長的手機,正準備打電話叫人前來救援。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輕微卻清晰的引擎聲,一輛白色轎車在黑暗中緩緩駛來,車燈如同兩把利劍,穿透了夜空的寂靜,刺目的光芒在漆黑的背景下格外顯眼。
我下意識地朝着轎車做出招手的動作,轎車緩緩停下,穩穩地停在我們身邊。車窗搖下,露出司機的臉龐,那是一個女人。她眼神警惕,目光如炬,在我們四個人身上來回掃視,仿佛在審視着潛在的危險。副市長見狀,連忙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名片,臉上堆滿了笑容,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随後開始滔滔不絕地解釋起來 —— 當然,他對自己遭遇的那些不堪之事隻字未提。女人接過名片,先是仔細端詳了一番,又聽了副市長的解釋,臉上的警惕之色這才漸漸褪去,終于點了點頭,示意我們上車。
我們依次上車,轎車緩緩啟動,在黑暗的道路上疾馳。車内一片寂靜,隻有引擎的轟鳴聲和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女人專注地開着車,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眼神始終盯着前方。副市長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時不時發出幾聲輕微的呻吟,打破車内壓抑的氛圍。歐陽馗則望着窗外,眼神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麼,而我忐忑不安地坐在一旁,心中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掌心全是汗水。
大約開了二十分鐘,轎車停在了一個小鎮的馬路上。女人轉過頭,對我們說:“這裡就是我能送你們的地方了。” 歐陽馗點點頭,真誠地謝過女人,随後背起暫時用法術穩住傷情的司機,示意我們跟他走。
小鎮的夜晚格外甯靜,隻有路燈散發着昏黃的光芒,那燈光在濃重的夜色下顯得微弱而朦胧,将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形狀扭曲,仿佛有一雙雙無形的手在擺弄。我們沿着馬路前行,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跳上。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一塊路牌,“醫院” 兩個字是用粉筆寫上去的,字迹歪歪扭扭,旁邊是一個大大的箭頭,在路燈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随時都會消失。
院門是老式的推拉鐵門,鏽迹斑斑,歲月的痕迹在鐵門上清晰可見,仿佛在無聲地訴說着過往的滄桑。歐陽馗背着司機站在門外,騰出一隻手用力拍打着鐵門,“砰砰” 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回蕩,驚起幾隻栖息在樹上的鳥兒,它們發出幾聲凄厲的鳴叫,劃破夜空。不一會兒,一個披着夾克的老人一臉狐疑地從傳達室出來,他的喉嚨裡似乎堵着一團老煙,聲音幹燥而沙啞:“這大半夜的幹啥呢?” 說着,手裡的手電筒便直直地朝我們照過來,強烈的光影先是在我臉上晃了晃,刺得我眼睛生疼,随後又轉向我身後的副市長。副市長不耐煩地擺擺手,大聲吼道:“你開不開門?!”
門衛一臉的不情願,光影逗留在歐陽馗背上,好像這時才發現我們一行人中的重傷者,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慌張:“诶,這是,這人咋了?” 說着,慌慌張張地拉開了鐵門,嘴裡還嘟囔着:“這該不會是死了吧?我們這……”
未等他把話講完,歐陽馗已經背着司機朝遠處亮着 “急救室” 的大門跑去。我趕忙跟上去,身後的副市長卻傳來一陣陣的呻吟:“哎呦喂,你們也考慮考慮我啊,這走了這麼多的路,我這條傷腿也實在受不了了……”
我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他,他正一臉扭曲地看着我,見我回頭,便誇張地說:“你們别隻顧着那個受傷的人啊,我這腿也快斷了,還愣着幹嘛!快來扶我啊……”
我聽見歐陽馗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便想着趕快拖上副市長追上去。剛将他的一隻手搭在我肩上,副市長的另一隻手卻娴熟地摟上了我的腰。我心中一陣厭惡,剛想推開他,這個肥胖的男人卻幹脆把整個身子的重量壓在了我的肩膀上,嘴裡還嘟囔着:“哎呦,忽然全身都不得勁了…… 你可扶着我點……” 副市長滿嘴的酒氣噴在我臉上,熏得我差點嘔吐。我猛地推開他,估計他也沒想到我的反應這麼大,好一會兒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這時歐陽馗又從急診室裡面跑出來,隻有他一個人,于是我想他應該已經把司機交給醫生,心裡舒了口氣的同時,狠狠瞪了副市長一眼。副市長自知理虧,也不敢說話,自己一瘸一瘸地朝急診室走去。
“沒事兒吧。” 歐陽馗走到我面前,拉了拉我耷拉到一邊的衣領,關切地問道。
“我能有什麼事兒啊……” 我小聲說着,擡頭看的時候,發現副市長正站在不遠處回頭對着我露出一絲詭異的笑,那笑容仿佛一條冰冷的蛇,瞬間讓我脊背發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先找個地方吃東西吧,餓死了,” 歐陽馗沒有發現我面部微妙的變化,大大咧咧地一把攬過我的肩膀,邊說話邊用另一隻手揉着自己的肚子,“現在就是給我一頭牛我都能吃下去……”
我倆走在空曠的馬路上,路燈相隔很遠,燈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微弱,仿佛随時都會被黑暗吞噬。走着走着,周圍的一切會突然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仿佛踏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洞。但不一會兒,兩邊的場景又漸漸明朗起來,房屋和樹木又逐漸顯露出清晰的輪廓。這些房屋大多是低矮的樓房,牆壁斑駁,牆皮脫落,仿佛在訴說着小鎮的悠久曆史。偶爾一兩扇窗戶裡露出隐約的燈光,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溫暖,仿佛是黑暗中的希望之光。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是午夜,大部分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隻有兩邊梧桐樹上藏匿着的蟲兒還在不知疲倦地叫嚣着,仿佛在為這個寂靜的夜晚演奏着一曲獨特的樂章,那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更襯出夜的寂靜。
“這是哪裡啊,這麼晚還有吃飯的地方嗎?” 我有些奇怪地問歐陽馗,在我們村子裡,過了晚上九點幾乎所有人家都已經熄了燈上床睡覺,等第二天早上村頭某戶人家的公雞開始打鳴了,也不知是誰家第一個開了門,喧鬧着的一天便又開始 —— 總是穿着藏藍色中山裝的男人會推着自行車叫賣,後座上放着兩個木籠,裡面裝的是白嫩的豆腐,那豆腐散發着淡淡的豆香,讓人垂涎欲滴;喜歡碎花連衣裙的新進村的媳婦兒們總是三兩成群,一大早已經把烏黑油亮的大辮子梳在腦後,正說笑着往河邊走去,一隻手把鐵盆固定在腰間,另一隻手挽在一起,盆子裡裝的是前一天一家老小換下的髒衣裳,一路上歡聲笑語,打破清晨的甯靜;起得最晚的是一臉睡眼惺忪的孩子們,邊揉着眼邊往村外走去,那裡的拖拉機正 “突突突突突” 的叫着,等待把這一群稍稍懂事的娃娃送去鎮上的小學,走在最後的那個孩子約莫十歲的年紀,正一隻手揉着眼睛,拖沓着腳步往前走,身後的奶奶呼喚一聲便追上來,老奶奶手裡的方方正正的鋁制飯盒遞過來,孩子一下子咧嘴笑起來,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
“小屁孩想什麼呢?” 歐陽馗不輕不重的往我後腦勺拍了一下,将我一下子從回憶中打醒過來。
“沒…… 就是突然…… 想到了一些事情……”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鼻子卻在這一瞬間酸起來,那些美好的回憶如今已成為遙遠的過去,讓我感到無比的失落,仿佛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