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玩老虎機的小學生，大到玩老太跑酷的花甲老頭。時不時就有家長舉着菜刀破門而入，或是老頭忽然中風呼叫急救。

經過一年的磨合期，就算原寺靈的适應能力再強也要感到心力交瘁了。

他隻是個清潔工，再這樣下去，真的得拿工資才說得過去。

原寺靈扯了兩條有他人一半大的垃圾袋，一塊區域一塊區域地收垃圾。

現在這個時間點，人不多，就一個。

但那一個就抵得過千軍萬馬。

原寺靈清理完了全部座位的垃圾才走到那個人身旁。

那人年紀和他相仿，還穿着這附近的高中校服，估計是偷偷從學校翻牆出來的。

要說逃課，原寺靈可是行家了，不過比起眼前那個人他還要稍遜風騷。

那高中生一戴上耳機就像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一樣，變得六親不認，動不動嘴皮子就繃得死緊，像是在為後續的垃圾話能一瀉千裡建設好基礎設施。

原寺靈面無表情地伸手把他面前的空泡面端起來，隻聽高中生毫無征兆地破口大罵：

“你他媽玩得明白嗎你？！趕緊找個廠上吧大媽！别玩遊戲惡心人了！”

站在他身邊的原寺靈被這道猛然發力的聲音吼得有些懵圈，他把泡面罐丢進垃圾袋裡，默不作聲地依次把其他的空罐子空瓶子迅速收進另外一條綠色的回收袋裡，匆匆離開。

這哪裡是稍遜風騷，簡直望塵莫及。

雖說原寺靈早年貪玩沒考上高中，可要單論素質，語文試卷八百字的作文都不夠他發揮的。

空瓶子分好類可以換一瓶礦泉水，一般情況下，原寺靈在收的時候就會按照分類回收好。

室内的香煙味太濃，他提着垃圾袋拉開移門，外面又下起了綿綿小雨。

擡頭看了眼陰沉泛藍的天色，猶豫了幾秒才捏着帽檐快速出門丢垃圾，在他打算轉身時瞥見了地上一個滿是劃痕的遊戲機，心動之下彎腰撿起來再一路小跑着回來。

他和老闆換了一瓶水，肩膀倚靠在牆側的卷簾門導軌旁喝了一口水，把剛撿來的遊戲機從口袋裡取出來用指腹抹去表面的水滴。摁了半天開機鍵屏幕才亮起來，可惜閃屏了沒過多久就自動熄屏了，怪不得會被原主丢掉呢。

網咖裡的光線越來越暗，身後嘈雜的聲音不斷傳過來，與眼前的雨景形成了兩片天地。

微風吹過他壓在帽檐下的劉海，他的眼皮微不可聞地顫了顫，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向延伸至遠方的街道的盡頭，眼白在一片潮濕的環境中泛着霧藍。

老闆上了年紀，在原寺靈換水時就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現在戴上了老花鏡看書。在此期間，他看了一眼倚在門口死活不挪位置的原寺靈。

五分鐘後，老闆終于忍不住出聲了：“不要老細站在門口擋光線了啦。”他嗓音天生喑啞，總是說幾個字就會自動消音一個字。

原寺靈這才回神，扭頭看了眼那個頭發秃成地中海的老闆。礦泉水瓶在手掌中發出一聲輕微清脆的塑料折響，他進屋，邊開口道：“給我開台機子。”

“右、右一。”

原寺靈順着老闆的食指方向看過去，同時默默在心裡接了個老梗。

——切克鬧。

他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将衣袖折上去，擡着十根無從下手的手指頭，努力用視線搜刮着眼前的24鍵鍵盤。

原寺靈小學沒學好拼音，才趕上九鍵的時代，馬上又掀起了二十四鍵的風潮。盡管用了一年的電腦，可對他來說那些字母還是太難認了。

他慢吞吞地在搜索欄打出一串字母，仔細檢查了一遍才敲下Enter鍵。

大概等待了三秒，他的眼睛裡反射出一道強烈的白光，直至屏幕中央跳出來一個網址：

【老公整夜持久（此處省略一百字大河蟹），性感女神24h在線求撩】

原寺靈很早就和某個愛搞事情的朋友學了如何建設網站，可直到去年他才自己動手開發網頁。

書裡教過他，要制造噱頭才能有很大幾率引人駐足。

因此，這個網站看似是個情.色網站，實際鍊接的則是原寺靈的“神醫館”。

一旦用戶點擊網頁，就會自動跳轉至貼着幹癟牛鞭圖的首頁。圖的四周還飄着世紀初炫酷的動态彩字：“神醫專治不孕不育不舉”。

原寺靈還特别貼心地在網頁左下角設置了個聯系方式的彈窗。

别說，他這個小破網站的點擊量可不少。

廣撒網原則依舊很給力。

浏覽的人越多，上門加他微信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可是隻有極少數人是抱着下單的心思添加他為好友的，大多數都是不由分說地罵他陽痿。

原寺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本是開心地等待訂單下來，冷不丁看到那些消息，瞬間眼裡冒火，點開手寫輸入法就是一通輸出：

你罵我陽痿，我就罵你早洩；你咒我得艾滋，我就咒你得梅毒；你道高一尺，我就魔高一丈，勢要壓對方一籌才肯罷手。

一開始原寺靈還不知道怎麼“回敬”對方，直到被罵的多了，也就學會了不少幸辣的詞彙。

到後來就幹脆用此人之道還治彼人之身，将兩個找茬的網友網線一條牽，置身事外地看他們互罵，就當單純看樂子，無人能動搖他的道心。

幹他們這一行，沒點忍受能力怎麼行。

當然了，原寺靈并沒有就此安逸。

他今天過來就是為了關閉這個破網站的。

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五天前，一個嚣張跋扈的網友揚言要把他的聯系方式挂到某網站同性戀社交圈上。

對此，原寺靈隻回複了個代表不屑一顧的左哼哼emoji。

給那位網友氣得又發了張撅着屁股騷氣十足的露骨圖片，說要把這張圖也挂上去。

對此，原寺靈回複了個右哼哼emoji，依舊不屑一顧。

三天後，他屑了。

原寺靈的微信快被一群頂着肌肉頭像自稱“大猛1”的人加爆了。

每個人的開頭不是“騷寶貝想爸爸了嗎？”就是“3p約嗎”，更有甚者還要順着網線約他去酒店玩字母play。

這些驚世駭俗的言論吓得原寺靈四肢百骸都裂開了。他連外套都來不及好好套上，連夜跑下山，像窮途末路的湯姆貓抱着手苦苦哀求營業廳的營業員幫他更換手機号。

這個網站建設至今隻賺了十幾塊錢，卻被潑了一身髒水，真是吃力不讨好。

考慮了一整天，原寺靈還是選擇了放棄這個苦心經營一年多的網站。

注銷網站前，他還懷着一絲希望點開了信件按鈕，結果無一例外都是從建站伊始就追着他罵的網友。

真是锲而不舍。

看完信件裡的内容後，他冷笑一聲，堅定不移地滑動鼠标點擊了【确定】。

下午五點整，原寺靈謹慎地清空了曆史記錄，随後抓起桌上的手機浏覽短信。

他的手機最近好像中了病毒，沒過多久就有詐騙電話打進來。

真是活久見，區區電信詐騙竟敢在他面前班門弄斧。

原寺靈反手就标記上了“騷擾電話”的提示條，随後從衆多短信裡找到了中午發來的短信，定睛看了五分鐘，接下了單子。

在一衆委托裡，原寺靈會優先選擇相親對象是男人的短信。

正常男人在看到自己的相親對象好端端地從女人變成了男人，一定會沉不住氣草草收場。而原寺靈就隻需抓緊時間胡吃海喝，充當首先結束場子的人即可，省心省時又省力。（*此劇情純屬虛構。）

另一邊，仇億的手機也在原寺靈發送消息後發出了一聲“叮”響：

【已接收，馬上到。】

*

原寺靈再次出門時，雨已經停了。

他将最後一口水一飲而盡，随手朝路邊垃圾桶丢去。

Miss。

看着塑料瓶在地上滾了幾圈，原寺靈視若無睹地從塑料瓶上方邁過去。

剛走出五步遠就又筆直地折了回來。

彎腰撿起瓶子，眯着眼測量洞口的距離和角度，最後輕輕一投——

一發入魂。

這才滿意地兩手插着衣兜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