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帝的行動很多,三日後便安排妥當了一切。他更是有心,說是民間尋常富貴人家的夫妻,裝扮便是實打實地簡約了些,周圍也幾乎見不到成群的侍衛和奴才,隻剩下溫如山和一個趕車的馬夫。
可柳玥在江湖上摸爬了十幾年,一路上有多少暗衛在拱衛着,她心裡門兒清。而最厲害的那位,便是那個亳不起眼的馬夫,看那身氣度,就算在江湖上也能縱橫一番了。她心裡稍稍安定了些,也罷,反正主意是皇上提出來的,要是出了事,裡子面子丢得全是皇上,她到時候還要抓住時機狠狠宰皇帝一把。
如今正是盛夏時節,瓜果菜蔬豐盈之際,路上行人如織,配上瓦藍的天,倒是很有一番興味兒,宸貴妃帶來的微微憋悶也早就散去。
馬車經過一處扇面攤子,主人的手藝不錯,瑞帝很有興緻,便讓馬車停下。柳玥扶着瑞帝的手下車後,看着街上喧嘩熱鬧,心中慢慢有些觸動。當年她逃出玄牝門,就是為了這片自由熱烈的天地,卻不想陰差陽錯,成了皇上的妃嫔,又困在了四方的地界兒。
如今出來了,欣喜之外,還多了絲淡淡的惆怅。
“夫人這是怎的了?可是身體不适?”
柳玥輕輕搖了搖頭:“夫君忘了,玥兒本就來自民間,數月不見,又見這番天地,隻覺得有些感觸罷了。”
瑞帝溫柔地握住了柳玥的手:“玥兒可是想家了?”
柳玥頓了下,随即笑了笑:“夫君,玥兒自幼便失去雙親,沒有家的。眼下,夫君在的地方,就是玥兒的家。”
瑞帝微愣了下,随即面色柔緩下來:“倒是夫君的不是了,隻是你說得對,我是玥兒的夫君,你腹中又懷了我的孩兒,咱們自然是一家了。”
柳玥緊握着瑞帝的手,往前側了側身子,眼睫微顫,眸子裡泛起一片水光潋滟,“夫君,那以後您就是玥兒唯一的依靠了。”
瑞帝被柳玥一勾,很快動了情,他眼底流轉,過了半晌,才重回平靜,他漆黑的眸子看着柳玥,不動聲色地在她手背上輕捏了下:“聽話,别勾朕。”
柳玥眼尾微翹,輕哼了一聲,便自顧走向一邊的胭脂攤子。瑞帝看着她柔美的背影,不覺搖頭笑了。
那賣扇子的不僅有幾分畫技,還是個腹中有墨水的,說話暢快又讨喜,瑞帝倒是起了談性,在攤位前和人談論起了書畫。柳玥選的這個顔值攤子也不錯,制胭脂的婦人微微懂些藥理,做出的胭脂雖然淡,但隐約有種藥香,很是養顔。
“夫人容顔已極,膚質又是萬裡挑一的嫩滑,平日裡隻需要妥善保養,保管攔郎君對您念念不忘呢。故而,我這胭脂啊,是最适合夫人的了。”
這話原說得有些粗鄙了,但柳玥可不是正經的宮裡娘娘,聽了這話,便和春晴春芳一起笑起來:“你這婦人,說話好生露骨。”
那夫人圓臉圓眼,長得分外喜慶,眉眼彎彎,笑得更加爽朗了,“哎呦,夫人,我說得可句句都是實話,不信,您可叫您當家的來評評理嘛。”
柳玥笑着沖她擺擺手:“罷罷罷,我看你說話讨喜,算是有緣,你便為我上個最近時興的妝容吧。”
那婦人笑笑:“咱們京城的地兒氣養人,一年四季,女子們常以時鮮花卉入妝,如今正是荷花盛開之際,夫人容顔清麗無雙,便上個芙蓉妝如何?”
話音剛落,不遠處想起一陣清靈甜脆的笑聲,原來是幾個少女挽手在遊玩兒,她們額間畫着嬌麗的玉芙蓉,顯得輕嫩柔美,很是有一番風味兒。隻是看着看着,心中不知為何起了絲漣漪,等她想抓住那縷不明所以的情緒時,卻早就散盡了。
“那便畫個芙蓉妝吧。”
不遠處一輛華貴的馬車裡。新來的婢女自從升為夫人的貼身侍俾後還是第一次跟着出來,眉眼間滿是興奮與好奇,嘗嘗忍不住掀起帷裳偷偷看外面的街景。夫人身邊的嚴嬷嬷便時常扭了她的耳朵訓斥,“你個小妮子,都說了多少回了,不要掀起帷裳惹夫人心煩。”
小婢子不服氣,一邊往疼愛她的夫人身後鑽,一邊撅着嘴辯解:“嚴嬷嬷就知道吓唬人,我看夫人也挺喜歡看外面的,是吧夫人?”
那夫人聞言,對着小婢子甜甜一笑:“幺幺喜歡,就讓她看。”
嚴嬷嬷看了眼自家夫人,又看了看調皮的小婢子,嘴唇顫了顫,到底沒反駁自家夫人的話。隻是她一把落下帷裳,面色冷了冷:“您就慣着她吧,小心哪天闖出禍事來。若是老爺要罰她,夫人您也攔不住。”
那夫人搖頭笑笑:“嬷嬷就知道诓人,我家柳郎是最疼幺幺的了?是吧?幺幺?”
那小婢子一聽柳郎,霎時變了臉色,乖乖地坐到了嚴嬷嬷身邊,規規矩矩地做好不在胡鬧,隻是夫人還在等着她回應,隻好僵着臉沖夫人露出一個笑:“奴婢不敢。”
夫人愛憐地摸了摸小婢子的發頂,“有什麼不敢的,你阿爹最是疼你了。他最喜歡馱着你,讓你騎大馬了?你都忘了?”
小婢子更害怕了,她還敢讓老爺馱着她?騎大馬?她見了老爺倒是經常想變成一匹千裡馬,一騎絕塵跑得越遠越好。
嚴嬷嬷歎了口氣。抓住了夫人的手:“夫人,你别說胡話了,等世子買完糕點咱們就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