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一道冷冽的聲音如冰水澆下,桔梗還未睜眼,指尖便不自覺地顫了顫。那嗓音低沉而冷硬,沒有半分溫度,仿佛連空氣都能凝結成霜。
她眼睫輕顫,緩緩睜開眸子,視線仍舊有些模糊。眼前是一片灰暗的夜色,不遠處搖曳的篝火将殺生丸的側臉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邊。他身姿挺拔如刀,銀白的長發被夜風揚起幾縷,那雙琥珀色的豎瞳微擡,淡漠地掃過來一眼。
“你昏睡了兩日。”他語氣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桔梗試着支起上身,肩膀剛一動,劇痛便如毒蛇般猛然竄了上來!她的眉頭驟然擰緊,喉間溢出一絲悶哼,冷汗瞬間浸透了額前的碎發。胸口那道被光鍊撕裂的傷口再次滲出暗紅的血漬,将本就殘破不堪的巫女服又染濕了一片。
她死死咬住下唇,強撐着将脊背抵上身後的枯木樁。粗糙的樹皮摩擦着傷痕累累的皮膚,但這份實感反而讓她清醒了幾分。嘴唇幹裂得幾乎要滲出血來,她不動聲色地舔了舔唇角,試圖緩解那股令人窒息的幹渴。
桔梗深深吸了一口氣,夜風夾雜着草木氣息拂過她的鼻尖,竟有一絲難得的清新。她的指尖輕輕觸碰身邊的一株老樹,樹皮粗糙而幹燥,卻不再如幻境中那般腐朽潰爛。指尖摩挲時,甚至能感受到樹皮底下的生機。
“……原來如此。”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吹散。
她緩緩擡頭,目光沿着曲折的小徑向前延伸。
這座島嶼在踏入之初,确實被一股詭異的妖氣籠罩,枯樹歪斜,泥土黏膩腥臭,連天空都是污濁的灰色。可如今再看,月光竟能澄澈地灑落下來,照出地面蜿蜒的小路,雜草零星點綴其間,偶爾還能聽見幾聲夜蟲的低鳴。
桔梗的指尖仍不自覺地攥緊了掌心裡屬于青谷的念珠。
究竟從何時起,自己就身處幻境之中?登島時感受到的那股詭異氣息?或是更早,在那艘破舊的漁船上?
桔梗看着手心的念珠,她傾向于自己在拿起念珠時或者發現念珠時被狸貓仙乘虛而入,下了引子,所以才會有後來那些真假參半的景象。
殺生丸似乎對她的狼狽視若無睹,隻是垂眸從地上拾起一把看似殘破的長劍。他的動作優雅而冷漠,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拂過劍身,像是要拭去那并不存在的塵埃。
桔梗的目光落在那把劍上,劍刃微微卷曲,表面布滿細小的裂痕,乍看之下不過是把再普通不過的廢鐵。然而劍柄處纏繞的妖力絲線卻隐隐泛着幽藍的微光,那是連她都難以完全看透的力量。
“這就是天生牙?”她的嗓音沙啞得可怕,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一般。
殺生丸略微颔首,眸光依舊停留在劍身上,“這把劍,我從未使用過。”
桔梗抿了抿唇——這就是傳說中的治愈之劍?這把看似平庸的武器,竟是能夠起死回生的奇物?她回想起幻境中虛妄魂眼中那近乎偏執的瘋狂,以及他提及殺生丸時那扭曲的貪婪神色。
原來如此......原來虛妄魂千方百計将殺生丸引來複活島,為的就是這柄他根本無法掌控的天生牙。
殺生丸凝視着手中的武器,眸光晦暗不明。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收攏,又漸漸放松。
多少次了?他早已記不清自己嘗試過多少次喚醒這把劍的力量,得到的卻永遠是冰冷無波的沉默。父親将這柄劍賜予他時,究竟懷着怎樣的心思?諷刺?試探?抑或隻是單純地想看他在追逐力量的道路上屢屢受挫?
他眸色愈深,唇角繃緊成一條銳利的線。身為犬大将的子嗣,卻無法駕馭屬于自己的武器。這種屈辱感如同附骨之疽,每每想起便讓他心緒躁郁。他下意識地收攏手指,仿佛要将這把‘無用之劍’徹底捏碎。
蓦的,一股熟悉又厭惡的氣息鑽入鼻尖。
殺生丸餘光微移,看向那個靠在樹樁邊的巫女。
她身上的氣息依舊帶着那個半妖的味道,濃郁得令他心生煩躁。即便此刻遍體鱗傷,血腥味也壓不住那股氣息。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這個女人,從初見時便因這肮髒的氣息令他心生厭惡。可她又與那些隻會瑟瑟發抖的蝼蟻不同,她敢于直視他的眼睛,能夠看透他心中的迷霧,甚至在身負重傷時仍能冷靜地與他合作殺敵。
這份勇氣與智慧,勉強壓住對她的殺心。
桔梗并未察覺殺生丸複雜的思緒。她靠在枯木上,胸口微微起伏,目光卻飄向了遠處。
青谷僧人的容貌在她腦海中漸漸清晰,那雙溫柔澄澈的眼睛,溫和的笑容,以及最後幻境中那抹釋然的微笑。
多麼諷刺啊,一個本該超脫俗世的高僧,最終卻因無法割舍的情感淪為他人的棋子。
她合上雙眼,喉間溢出一絲無聲的歎息。
比起魂飛魄散的虛妄魂,青谷的結局更令她心生兔死狐悲的情緒。為了一個執念,抛卻畢生修行,甘願化作他人長生的養料......這樣的選擇,怎麼可能值得?
就好比她明明知道桔梗的結局,卻讓她順應劇情一樣讓她心生怨念。但是她此刻無可奈何,她難以想象劇情崩塌後,自己的命運會偏離到何種地步。
夜風卷起幾片枯葉,在兩人之間打着旋兒落下。
殺生丸收起長劍,轉身背對着桔梗走向篝火。皎潔的月光将他修長的身影拉長,投射在她面前的地面上,又随着他的離去漸漸黯淡。
沉默在夜色中蔓延開來,隻有篝火不時發出的噼啪聲打破這份寂靜。桔梗緩緩睜開眼,透過火光看向那個銀發妖怪的背影,他同樣心懷不甘。
殺生丸金色的瞳孔倏然縮緊,如刃的視線猛地刺向桔梗。他眉宇間掠過一絲明顯的厭惡,唇角繃緊如刀鋒般銳利。
“不要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我,桔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