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數次往萬州赈濟米糧,萬州仍舊餓殍無數,除城外撐場面的粥棚,各個縣鄉的粥棚都不見幾粒米,赈災的米糧何在?
“做兄弟的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手裡有一批糧,低于市價給你,你運到其他地方也好,囤着等高價也好,總歸都有賺頭,算是當哥哥的給你和妹妹道歉了。”
周識檐不卑不亢:“有多少?”
見他來了興趣,萬瑞得逞,得意洋洋地伸出三個指頭在他眼前晃。
畢竟是初識,萬瑞還算警惕,提出來的數目不過是九牛一毛,而且絕口不提米糧來處。
那批米糧見不得光,當晚周識檐就按照萬瑞的意思,半夜到指定荒地接貨。
周識檐派人以接貨地點為圓心,暗中去查糧倉位置。
這批糧後萬瑞再無動靜,因為滿月宴那天周識檐沒從他的意帶着阮螢上門,他覺得被拂了面子,刻意冷淡周識檐。
原以為周識檐會舍不下從他這裡獲得的利益,怎麼說也該獻點殷勤,可事情的走向不如他願,周識檐非但沒來獻殷勤,還和滿月宴上結識的方洪恩越走越近。
方洪恩是萬瑞舅舅的小兒子,平日貪圖享樂沒什麼建樹,這幾天卻連番得到長輩的贊賞。
他們暗中扣下朝廷的赈災米糧發财不假,但這糧算得上是燙手山芋,朝廷的人一波波往萬州來,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拿來發财,也不敢冒險一直把糧壓在手裡,唯恐走漏風聲招來禍端,所以他們一直在尋找合适的機會将這燙手山芋傳出去。
經過上一次交易,萬瑞認定周識檐是靠譜的合作夥伴,隻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讓他對妹妹的親事松口。但如今這靠譜的人竟然被方洪恩截胡,萬瑞覺得自己的功勞被搶,主動找到周識檐面前。
再見面主動權已經在周識檐手上,他為難地說:“運糧耗費人力,還要避人耳目,我已和方兄達成協議,短期内不想再為小買賣冒險。”
意思是瞧不上上回和萬瑞的交易走量。
萬瑞哪受得了這刺激,激動拍桌:“他方洪恩一家不過是撿點我爹指縫裡漏下來的好處,阮兄是聰明人,可别撿了芝麻丢西瓜,遠到萬州做買賣,從方家賺的那一點可不夠給京城的父兄看啊。”
萬瑞入套,越過萬知府直接跟周識檐達成交易。
這次要将全部身家擺出來,數萬斤的糧食沒法再找中轉地交易,萬瑞趁夜帶周識檐到糧庫。
打開糧倉大門,萬瑞張開雙臂站在堆積成山的糧堆前,豪氣萬千:“怎麼樣,跟哥哥混才能吃飽!”
話音未落,孫旺直接上前絞住他的手臂将他按在地上。
“你想幹什麼?敢黑吃黑,我叫你走不出萬州城!”萬瑞措手不及,臉上沾滿塵土還叫嚣着喊護衛上前。
來運糧的苦力全是禦前侍衛扮的,三下五除二制服萬瑞帶來的護衛。
萬瑞還在叫嚷,孫旺把他押到周識檐面前複命:“啟禀皇上,賊人已全部拿下。”
周識檐眸光冷厲,凜然的氣魄駭得萬瑞不敢再掙紮:“帶走。”
萬州貪的何止是米糧,大到赈災銀兩,小到修補河堤的泥沙,貪婪者永遠不嫌錢多。
趙秦臨和顧淮年一早就查到了萬州知府的貪污行徑,隻是苦于找不到證據,一直被人帶着看萬州城裡官民和諧的戲,無從發難。
周識檐從萬瑞下手,人贓并獲,讓萬州知府無從抵賴,從而連根拔除。
萬瑞從知道周識檐身份後就沒了動靜,孫旺押他出去,到門口時他突然暴起,扭着身子蹭到門邊牆上。
咔哒一聲響後,地上突然出現一個洞,孫旺反應不及和萬瑞一起滾進了地道。萬瑞趁亂掙脫束縛,借着對地形的熟悉,幾息之間隐匿了身形。
地道内地形複雜,意識到把人跟丢後孫旺不敢耽誤,迅速上去跟周識檐領罪外加說明地道内情況。
周識檐眉心一跳,飛快轉身上馬:“回去保護姑娘。”
飛馳的白色駿馬将夜色劈成兩半,飛濺的濕泥帶起濃重的土腥氣。周識檐到大門口依舊沒有減速下馬,疾馳到阮螢所住的小院。
外院一切如常,越往後院越靜,靜中透着詭異。
深夜裡馬蹄聲震耳,前院大批人跟在馬後光是腳步就弄出不小的動靜,但後院裡卻無人出來查探迎接。
今夜人馬一半去和趙秦臨等人圍守萬知府,一半跟周識檐去了糧倉,阮螢小院裡隻有慣常在用的幾個丫鬟,如今都橫斜着倒在院子裡。
思平嬷嬷倒在堂屋,朱祥上前探她還有鼻息,當即掐她人中試圖将她喚醒。
雖然這個三進宅院沒有重兵把守,但該有的守衛也不缺,隻是怕擾了阮螢休息,都在宅子四周和前院守着。來人不敢鬧出動靜引來守衛,在院中灑了大批迷香。
秋風陣陣,将迷香吹得淡薄,思平嬷嬷在刺痛中轉醒,迷迷糊糊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見院中狼狽,周識檐眉頭緊鎖,周身盈滿狠厲煞氣,跳馬下來推開阮螢房門。
濃重的血腥氣拂面而來,南邊牆上的窗戶微敞,冰涼的月光将窗影拉得斜長,照亮地上混亂的血痕。
屋内寂靜淩亂,榻上空無一人。
周識檐心裡好像被針紮一樣,刺痛的酸澀感将他的胸口堵得一陣發慌。
緩步走到窗前,指尖撚起落在地上的灰白香灰,月光籠着他冷峻的側臉,深沉如墨色翻湧的眸子裡山雨欲來。
“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