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上鈎了。
崔令儀挑眉:“長公主?”
“公主殿下跟這件事有什麼關系?你要是不告訴我,我現在就帶你去公主府。”
“我相信長公主一定樂意告訴我。”
葉二郎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難色。他經過漫長的心理鬥争,最終選擇湊近崔令儀,壓低聲音道:“其實,我原本就是長公主安插在鄭王府的暗探。鄭王是個大色鬼,我看他死于驚風也是罪有應得。不過我原本并不打算插手沈玉棠姐妹的事情,隻是有一日,沈芙蓉突然來找我,她說鄭王殘害他們姐妹,她對鄭王恨之入骨。現在手中有鄭王的把柄,要将鄭王扳倒。我回禀了公主,公主樂見其成,便答應了她。後來,我便将那毒藥交給了她,她說會在關鍵時刻使用。至于她們如何謀害鄭王,我卻是一概不知。”
這樣看,長公主一直在其中渾水摸魚。那麼謝珩抓到的那個龍虎衛,究竟是小鄭王的人,還是長公主的人,尚未可知。
崔令儀看向葉二郎,道:“葉二,你所言可是屬實?”
葉二郎連連點頭:“崔小姐,我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句虛言。”
崔令儀輕輕一笑:“好,我便信你這一回。隻是你須得記住,日後對簿公堂也要按照我說的做,否則我就把你今日出賣長公主的事情告訴她。”
葉二郎臉色一白,連連應是。
崔令儀垂下頭,掩飾住眼中的情緒,等着馬車載她前往醫館。
郎中診斷後,确認崔令儀并未傷到髒腑,隻需調養幾日便可痊愈。然而,卻讓崔令儀的身體極為虛弱,需得在床上靜養幾日,讓她好一頓苦捱。
等到任務結束的最後一日,崔令儀終于等到開堂。不巧今日她面對的又是謝珩,看得出謝珩也并不想判決這個案子,這案子牽連甚廣,水又太深。
謝珩端坐在堂上,頭戴官帽身着玄衣,袖口金絲繡的獬豸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驚堂木拍在覆着猩紅桌帷的公案上,十二名皂隸同時将水火棍往青磚上一頓,口中高呼“威武——”。崔令儀第一次見他身着這樣正經的官服,男要俏,身帶皂,一點兒也沒有說錯。
朝陽在他面頰投下明暗相銜的影子,眉峰如鞘,眉目如刀刃。一雙神色瞳仁在卷宗堆起的陰影裡泛着冷光,明晃晃地映出堂下人的模樣。
由于病弱,崔令儀破格允許落座聽審,今日來此的不但有周明遠夫婦二人,還有小鄭王親臨,實在是一場硬仗。
說是小鄭王,實際他年紀也不輕了。約莫四十歲,身材癡肥,頭發微秃,卻偏在額前留着半縷桀骜不馴的碎發,光看他的臉,崔令儀就知道老鄭王大概長得什麼樣。
看見崔令儀,他臉色陰沉,冷哼着扭過頭去。
沈玉棠與周明遠被帶上堂來,将那日崔令儀的推斷轉為供詞,眼看小鄭王愈發不滿,崔令儀又站了起來。
“回禀大人,有一事我要重新呈上證據。”
“經過我這幾日的調查,我發現沈玉棠并非是在老鄭王的授意下假死,而是自己決定要假死的。”
謝珩道:“你有何憑證?”
崔令儀道:“證人葉二在此。”
葉二郎也被帶上堂來,他格外緊張,顫聲道:“下官可以作證。”
崔令儀道:“原是我推斷有誤。當年老鄭王見到沈玉棠後,的确有心強奪臣妻,但最終礙于自己的聲名沒有出手,是沈玉棠自己去找他的。”
“沈玉棠與沈芙蓉相遇後,沈玉棠得知沈芙蓉為她所遭受的一切,不忍讓她獨自面對,因此才向老鄭王自薦枕席。此事周明遠是知情的。”
她這句話落下,公堂之上一片嘩然。
“那日我去周宅,特意要求去了沈玉棠的卧房。有一件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就是卧榻之上,還有一個沈玉棠尚未繡完的繡繃。”
“我原本以為這是沈玉棠被迫假死的證據——因為她沒有做好準備,倉促假死。但後來我明白了,這是周明遠蓄意遺留的,目的就是為了迷惑我。”
“周明遠在沈玉棠死後确實非常後悔,并且漸漸理解了沈玉棠的苦衷。但是當初确實是他逼迫沈玉棠不得不假死的。”
“他為了什麼?”有人問。
“為了他的官聲。”
“周明遠一心要做純臣,既然要做純臣就不能和王公貴胄過從甚密,更何況是這種醜事?周明遠難以接受沈玉棠,與她爆發了激烈的争吵。我那日去沈玉棠房中就有感覺,沈玉棠房中太幹淨太整潔了,沒有生活過的痕迹,卻又随意地将繡到一半的繡繃扔在卧榻之上。”
“在坐的男人可能不明白為什麼繡繃不能放在卧榻上。那是因為繡繃上往往是有針的。甚至有些特别複雜的繡法,繡繃上會不止有一根針。将繡繃随意地扔在卧榻上實際非常危險,有可能會紮到人。大家回家去看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母親,是沒有人會随便把繡到一半的繡繃放在卧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