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查驗屍體,屍體消失了。下葬程序基本符合流程,挑不出縣廨的問題,每個人都可以彼此作證。葛二牛死前曾跟人發生争執,跟他發生争執的人也消失了。
這事兒要是發生在上京城,必定是背後有個能量奇大的人在為兇手平息事端。可這裡是離京城二十裡地的一個小村子。
縣裡官最大的人是縣令,從七品而已。
而且這個從七品的縣令跟葛二牛、秀姑、楊大鼎都沒有私交,非說的話他甚至跟楊大鼎關系還略好,因為楊大鼎是村裡唯一的舉人老爺,大家都是文人,有時候也能講上兩句話。
棺材也沒有問題,棺材是葛母原本為自己身後事準備的,是最普通的棺材,雖然置有夾層,但目的僅僅是為了讓棺材更加結實,防止外界濕氣、空氣等對屍體和陪葬品的侵蝕,棺材匠沒有夾帶私貨。從葛家把棺材擡到縣廨中來,經手的人個個都是公差,想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把一具已經輕微腐敗的屍體帶走,難度極高。
崔令儀詢問了當日看到葛二牛和王二麻子吵架的圍觀群衆,大家對此都表示習以為常。
葛二牛脾氣暴躁,經常與人發生争執。今天喝大酒,明天上賭坊,後天打老婆,壞事做盡,要說他哪天和和氣氣地跟人講話那才奇怪,而他跟人吵架,稀松平常了,甚至那天他脾氣還算溫和呢。
王二麻子更是如此,他今年四十有七,無業,無妻無子,僅有一個姐姐,三十年前嫁到楊家,生了楊大鼎,此後聯系也不多。他少年時曾經和葛二牛的父親關系不錯,葛父經常帶他上山打獵,可當葛父意外墜崖後,王二麻子也再不肯上山了。可以說現在王二麻子如果不靠小偷小摸,恐怕早就餓死了。因為偷東西挨幾頓打、遭幾回罵,王二麻子自己都不以為意。
要不是葛二牛之死,這次的口角早已被大家當作平平常常的一件事,人人都淡忘了。
那麼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葛二牛的屍體,也找不到王二麻子,隻能對嫌疑人——秀姑和楊大鼎再次審查。
羅秀姑今年二十八歲,跟她姐姐羅月姑不同,秀姑身材高挑,滿月臉,杏核眼,雖不是白芷柔、沈玉棠那種令人心折的美人,卻也端莊文秀,即便此刻身穿囚服,又受遍諸般大刑,甫一見她亦是覺得脫俗。
謝珩訊問,崔令儀就坐在堂下聽。如今羅秀姑聽見葛二牛的名字就已經情不自禁渾身顫栗,無法說話了,謝珩很難再從她嘴裡問出什麼,他看向崔令儀,崔令儀卻道:“先讓她下去梳洗一下吧。”
謝珩問:“為何?”
崔令儀道:“牢裡有虱子,我看她把全身上下抓的已經沒有一塊好皮了。讓她休整一下,說不定能說出來更多東西。”她又看向羅秀姑,道:“梳洗幹淨再來回話吧。你别怕,謝大人是好官,他不會打你。我們就是問你兩件事,你如實好好說了,說不定,還能讓你回家。”
羅秀姑深深看她,磕頭拜謝:“多謝崔小姐。”
羅秀姑走後,崔令儀囑咐道:“讓兩個脾性溫和點的女官去照顧她,免得她尋死。”
刑官曹勇問道:“崔小姐怎麼知道她會尋死?”
“是我我就尋死。”崔令儀不想解釋,又道,“帶楊大鼎吧,讓我看看他的狀态。”
在這裡,尋死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因為生不如死。
楊大鼎二十九歲,光看外貌,他與羅秀姑十分登對,又是舉人,比葛二牛好上不是一星半點。所以若說他與羅秀姑出軌,乃至于合謀毒死絆腳石葛二牛,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
楊大鼎狀态比羅秀姑還是要略好一些。
因為羅秀姑是一個自幼受苦的人,而楊大鼎是被一家人愛若珍寶呵護長大的。女性的忍痛能力實際強過男性,又簡直獄卒對女性的摧殘,所以實際上她遭受的苦難也多過楊大鼎。
謝珩問他:“楊大鼎,本官問你,鄰人舉報你與羅秀姑有染,是否屬實?”
楊大鼎道:“不是已經問過很多次了麼,屬實。”
崔令儀道:“楊大鼎,既然屬實,那我問你,你第一次與秀姑相見是在何年何月何日,你是如何與她有染,是秀姑邀約于你,還是你邀約于她?為何要殺死葛二牛,毒死葛二牛的毒藥用的是什麼,毒藥是你買的還是秀姑買的,是下在他飯菜之中還是水裡,是你下的還是秀姑下的,若不能一一招來,且與供詞相合,你可知道故意隐瞞事實、編造謊言、幹擾司法審判,這是什麼罪過?”
“小人有罪!”楊大鼎跪下連連磕頭,半晌額頭都磕破了,這才說,“小人确實說不出這許多細節,因為小人與秀姑,确實是清白的啊。”
“小人第一次見到秀姑已是在葛二牛的婚宴之上,作為同村前去吃席而已。而後跟她并無往來,隻是見她生活困頓,偶有時候會對她加以照拂,那也不過是秀姑出街賣豆腐時多買一點,并不會與她多說一句話。小人與秀姑确無私情,跟葛二牛之死,更是沒有關系啊!”
“雖說小人沒有做過,拿不出做過的憑據,可要說小人做過,在小人家中也确實搜不出做過的憑據啊。”
崔令儀忽地問:“楊大鼎,你與你舅父王二麻子關系如何?”
楊大鼎道:“大人為何這麼問,舅父麼,我自小與他便不是非常熟悉。”
崔令儀問:“這麼說,你并不知道王二麻子與葛二牛曾發生口角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