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鼎的回答果然與其他人一緻:“舅父脾氣不好,與人發生口角是尋常事,小人雖不了解,但也猜得到二分。無非是偷了他家的米面……”
他忽低話音一轉:“大人的意思是,舅父害死了葛二牛?”
不等崔令儀回答,他又道:“應當不會,舅父極少跟人動手,一般挨罵也就是忍着聽着,更不至于下毒将對方害死。何況我知道葛二牛所中之毒是砒霜,舅父應當是買不起的。”
崔令儀聞言還有些意外:“王二麻子竟然連砒霜都買不起?”
“回大人,”楊大鼎道,“有是有,但他舍不得。”
“砒霜雖售價不高,但确實難以輕易買到。舅父其實一直在攢錢,但他省吃儉用,隻是為了給自己買一副薄棺。”
“棺材?”崔令儀頗為意外。
“是。”楊大鼎道,“那是前兩年了,舅父突然來到我家向我母親借錢,理由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想給自己買副棺材,留作百年以後斂骨。”
崔令儀問:“可王二麻子還正值壯年。”
“正是,”楊大鼎道:“所以我母親不曾借給他。”
“隻是聽說他自那以後更加吝啬,小偷小摸不斷,後來果然去棺材鋪定下一口薄棺,隻是他名聲不好,棺材鋪要求他付六成的定金,他依言照付,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哪家店定的棺材?”崔令儀問。
“陳記香燭。”
崔令儀側過臉,朝謝珩微微點了點頭。
謝珩朝後無聲地揮了一下手。
崔令儀又道:“說說案發前,你都做了什麼。”
楊大鼎道:“小人不敢欺瞞,那日一早,小人确實碰見秀姑在街上賣豆腐,見她面頰上還有被毆打的痕迹,着實可憐,就多買了兩塊。”
“而後,小人就回房溫書,準備明年的會試。因為要備考,小人在後山搭了一處茅屋,便回了後山,在再下山,就是縣尉大人,派人來抓我了。”
楊大鼎所言與原供詞基本對得上,崔令儀認為基本是屬實的,他買豆腐給了秀姑二十文錢,這錢作為證物确實也出現了,他的證據鍊基本完整,而且還缺乏他和秀姑有私情的證據,如此他竟然還被屈打成招,可見其刑訊殘暴。
楊大鼎沒什麼可詢問的了,崔令儀起身到庑房去,打算見見羅秀姑。
羅秀姑已經沐浴完畢,眉眼一片紅,坐在軟榻之上滿面凄楚,女官陪着她正在喝粥,說着說着,她眼中無聲地落下一滴淚。
她見到崔令儀,立即跪在她面前,道:“多謝崔小姐,如此,民女死也無憾了。”
她說話遣詞造句時十分文雅,崔令儀有些意外:“你讀過書嗎?”
羅秀姑道:“讀過一點,我父親是落第的秀才,自小就曾教導我們姐妹。”
崔令儀又問:“現如今,你的案子已經上報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大人們看完案卷,決定重新審理。但能否翻案,全在于你,我問你一些問題,請你認真思考之後再告訴我。”
羅秀姑凄然一笑,道:“民女竟然還能翻案嗎?請崔小姐放心,民女一定認真回答。”
“你與你丈夫感情如何?”
秀姑道:“民女與他感情不合,四鄰盡知,民女也不必為此事撒謊。他常常打我,我……想到他的名字都害怕。他白日在外走雞鬥狗,一到夜幕,無論是喝大了,還是賭輸了,都要打我,我現在光是想想夜色降臨,都十分害怕。”
“那你曾想過‘要是他死了就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