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的弑母行為,既是被權力集團PUA的結果,也是他主動将自身工具化的必然。當“士為知己者死”升級為“士為天命者弑親”,人倫底線便被“家國大義”徹底消解。
接下來,崔令儀面臨的還有另一件事。
丹書鐵券在哪裡。
她将此事跟謝珩細細說了,又請甘雲去長公主府上将此間之事回禀給長公主。甘雲聽聞了案件的全部經過以後臉色蒼白,幾乎暈厥過去。但長公主看重的女官實在名不虛傳,她忍淚向崔令儀行禮:“多謝崔小姐為我洗脫嫌疑。崔小姐要我回禀長公主之事,我必定據實以告,一字不落。”
崔令儀颔首,眼見衙役為她牽馬來,她飛身上馬,顯然弓馬娴熟,是一位女中豪傑。
崔令儀轉頭望向謝珩:“丹書鐵券一定還在楊宅。”
“我也這樣想。”謝珩道,“楊王氏要藏東西,必然是在她最放心,覺得最安全的地方。”
再審慈劍屏,他指出楊王氏與亡夫感情深厚,日日摩挲他的靈位。尤其最近這段時間,他問楊王氏為何如此,她隻推說即将改嫁,心下不安。
那靈位就被擺在楊王氏卧房之中。謝珩面對靈位當中斬下,果然發現楊王氏将丹書鐵券藏于亡夫靈位其中,外以《華嚴經》經卷包裹。丹書鐵券之上刻有龍紋,内墊黃绫,中央嵌“受命于天”玉符。匣内血诏以陛下指尖血混朱砂寫成,一旦曝光,确實能夠為趙王繼承大統增加合理性,甚至能夠引發宮廷政變。
隻是可惜楊牧自诩賢孫孝子,卻連自己父親的靈位有異都不知道。
夜幕降臨後甘雲回來,她望着崔令儀道:“崔小姐,長公主火速召見,請你速速随我來。”
崔令儀跨上她的馬背,白馬嘶嘯之間,她身離楊宅已經越來越遠。暑熱彌散,白馬飛馳為她增添一縷涼意,月至東山,清輝散滿人間。
她疾步走進長公主的書房之内,長公主卻不在那兒。
長公主半倚在美人靠上,面靥尚未擦去,雙眼閉着,長眉直飛入鬓,眼尾之上各飛着一抹紅雲。
她道:“我桌上有封折子,你看一看。”
崔令儀依言起身去拿,一目十行地将其看完,問道:“殿下要參趙王與驸馬謀反?”
“明日一早,這封折子就會出現在父皇的案頭。”她道。
崔令儀怔怔,旋即笑道:“殿下竟然這樣快。”
“你剛剛不是才為我搜出了證據麼?”長公主徐徐睜開眼,雙目清明,沒有半點困意,“既有人證,又有物證,這樣的機會可不多見。”
“殿下真的舍得?”崔令儀試探地問。
長公主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舍不得?如今我也算明白了,喜歡男人,不過把他當個玩意兒罷了,若是給他錢給他權,他便不是他了。”
崔令儀笑道:“殿下英明。”
“白日裡實在沒有時間,眼下月色正好,正适合聊聊我們的事。”長公主道,“令儀,你覺得我弟弟會是明主麼?”
“太子殿下表面軟弱,實際卻頗有謀略。”崔令儀含蓄道,“也許太子殿下登基後會是守成之君。”
長公主粲然一笑:“你這是什麼意思?”
“臣女的意思是,”崔令儀仔細斟酌着字詞來回禀她,“太子殿下善于示弱,這本是好事,但能示弱的人勢必要殺伐果決才能使人信服。太子殿下則示弱太過。就像在賞荷宴上,驸馬出言不遜,他本該追究,卻不置一詞。臣女想,太子殿下應當是樂于見到那時的場面,所以才不為殿下解圍,卻沒想到驸馬冒犯殿下,即是冒犯皇家威嚴,便是在冒犯太子殿下。可他那時不能立起來捍衛天家聲譽,治罪驸馬,而是任由驸馬将天家威嚴踩在腳下,可見他本身隻拘泥一些口舌之快,而看不到天長日遠。”
“哦?”長公主饒有興緻地擡起頭,“那依你來看,本宮呢?”
崔令儀答道:“殿下少年時曾為江山社稷耗盡心血,後又能為平息朝野動蕩下嫁事事平庸的驸馬,可見殿下能忍一時之氣,能圖百年之業。”
“好一句忍一時之氣,能圖百年之業。”長公主望着崔令儀贊道,“好一個崔大小姐。”
“楊牧之事,我早有所察覺。甘雲與他同處一室,楊牧如何能瞞得住她。”長公主道,“隻是不曾想楊牧竟然真的為之所誘,犯下惡逆之罪。竟還想栽贓給本宮的人。”
“崔令儀,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本宮麾下正缺你這樣的人,天下司法,也正缺你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