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願意讓你背上忤逆不孝的罵名,不想讓你的人生有瑕疵。”
謝珩怔住。
“如果你母親早知道嫁給他是這樣的結果,也一定會嫁給他的。”
“我想她在九泉之下見到你如今,也一定會為你驕傲的。”她雙手攏住他的肩膀,在他的後背之上輕輕拍打,“你是令她最驕傲的兒子,也是她在這世上最愛的人。所以我想她一定是不會後悔的,但如果能在有了你以後就跟你父親和離,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去父留子,你知道嗎?”崔令儀問,“我知道你們這裡有去母留子的,但實際上孩子和母親是永遠親密相連的整體,而父親相較之下,其實更容易抛棄。”
“我相信如果可以選擇,天下會有很多很多像你母親一樣的女子,即使重新來過,也舍不得自己寶貴的孩子。”
許久,謝珩喃喃問她:“那樣應該怎麼做呢?”
“修改律法。”崔令儀道,“賦予女人自己選擇未來的權利。”
夏天穿的衣服太單薄,崔令儀感覺自己的肩頭無聲地洇濕了一小塊。
那應該不是謝珩面部肌肉痙攣在她肩膀上流出的口水,而應該是他的眼淚。
翌日一早,大街小巷之中就像炸了鍋似的,人人都在讨論今日早朝上的場景。崔令儀本來還以為是趙王蕭臨淵的身世、楊牧殺母案之類的。阿阮探聽來以後向她彙報,連她都被驚掉了下巴。
無論什麼宮闱秘辛……都被一件事情的光輝遮掩掉了。
驸馬左昭,公然在金銮殿上奏請陛下賜予趙王與王妃和離。
驸馬在早朝之上力陳趙王對王妃的迫害,一樁樁一件件,簡直與草菅人命沒什麼分别。他不但有證據,還有證人,他找到的證人,是崔令儀。
驸馬言之鑿鑿:“陛下如果不信,可以請趙王妃的狀師——吏部尚書崔骊之女,前來對峙。”
陛下端坐高台,神情辨不出喜怒。
“趙王妃竟然這麼想要和離,狀師都招來了?竟然還是位女狀師?朕要是沒記錯,我朝似乎是不許有女狀師的。”
崔骊額角滴落數滴冷汗。
“陛下,小女沒有做狀師,您休要聽驸馬胡言。”崔骊立刻站出來,“小女隻是與趙王妃相熟罷了。”
左昭側身睨向崔骊:“崔尚書倒是愛女心切,隻是令嫒數日前為趙王妃親赴刑曹謄錄的狀詞尚存案牍,要不要請大理寺卿親自取來?”
丹墀下頓時泛起細碎議論。都察院左都禦史突然出列:“啟禀陛下,臣上月巡視刑獄,确見崔氏女頻繁出入案牍庫。”
皇帝目光落在瑟瑟發抖的崔骊身上:“崔卿,刑部案卷竟能讓閨閣女兒随意取閱?你這尚書當得倒是風雅。”
如此悖逆之事,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左昭執着道:“啟禀陛下,趙王私調邊軍、貪墨河工銀兩,樁樁件件皆涉僭越。臣這裡有二十七名證人聯名血書,更有崔尚書獨女作證,懇請聖上允準趙王與王妃和離,以免天家貴胄受池魚之殃。”
蕭臨淵立刻撲跪在陛下面前:“陛下明鑒!”
他額角青筋暴起:“左昭勾結崔氏女構陷臣!臣半月前便得密報,驸馬府與吏部、大理寺暗中往來,甚至賄賂臣的王妃,給臣編造出這許多莫須有的罪名!”
“既然涉及到趙王妃和崔氏女,朕看今天來的人也不全啊。”良久,陛下緩緩開口。
“傳旨,請趙王妃帶着她的女狀師,擇日到奉先殿看茶。”
崔骊回家以後臉色蒼白,幾乎要暈過去了。他看着自己不省心的女兒發出長歎。崔令儀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嘴巴,她到底跟左昭胡說了什麼,以至于左昭做出如此離奇之事。
崔骊道:“長公主在接到消息以後,身着素服,已然進宮去了。”
阿阮歎道:“長公主也是可憐人,驸馬都這樣待她了,她還要進宮去為驸馬求情,她竟然還舍不下。”
崔令儀揉了揉額角。
她哪裡是求情去了,她明明是給陛下上眼藥去了。
隻要她在陛下面前說出那句“驸馬與趙王過從甚密也許不是想要謀反,而是對趙王妃有情”,陛下就更留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