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來的是妞妞的驚呼：“雲秋雲末你們怎麼來了？”

雲秋和雲末是雲棉的六妹和七弟。兩小孩跟村裡大多數人一樣都怕紀路驿，作為親弟親妹連帶親近紀路驿的雲棉也有些怕，按理說不會主動接近紀家或者雲棉。

聽到妞妞的話，雲棉一刻不耽誤地坐了起來，睜着剛睡醒的眼睛盯過去，兩條秀氣的眉毛之間深深地皺出一個“川”字。盯了片刻，兩小孩情不自禁地蕭瑟了下，連帶衣襟也抖了抖，不知道的還以為雲棉對他們怎麼樣了呢。

事實上雲棉也沒好氣地問聲：“你們來幹什麼？找我？我已經不是雲家人了，你們走吧。”

雲棉對雲家已經沒有感情了。

饒是紀路驿将他買下來，可過年的時候，紀路驿依然給雲家送雞送鴨送牛去賀新年，雲棉卻依舊能在村裡聽到苗娣說紀路驿的不是。

無論雲棉親近雲家，還是雲家親近雲棉，紀路驿都要付出許多金錢或者食物。

雲棉不想了。狗喂久了都能喂出感情，可給雲家越多，他們就越貪心，還妄想喂熟，簡直癡心妄想。

雲棉不想紀路驿浪費時間和金錢了，他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是苦力賺來的。很快就要春耕了，不管雲家讓兩小孩來讨苦力，還是讨肉食還是錢，雲棉都不想紀路驿給了。

雲棉于是當着紀路驿的面趕人。紀路驿垂眸看了眼雲棉，沒說話，拎着虎子後衣領，帶走了妞妞，給雲棉和雲秋季雲末騰地兒。

紀路驿幾乎隻廢了些許的錢和雞鴨鵝牛便達到了目的，雲棉實在太乖，太容易讀懂，也怪雲家實在貪婪，讓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讓雲棉脫離雲家。

這一次，雲棉壓根沒給兩弟弟妹妹開口的機會，直截了當地趕人走，神情決然，語氣冷淡：“以後不要來紀家了，紀家的錢、紀家的地、紀家的人都跟你們雲家沒關系，再來一次，我就打一次。”

雲棉面露猙獰，兩小孩幾乎當即退後一步，驚恐地逃跑了。

是夜，雲棉興緻不高地窩在棉被裡發呆，側躺着一動不動，連紀路驿掀開被窩進來也沒有第一時間擁抱紀路驿，紀路驿在黑暗裡皺了皺眉，深不見底的雙眸在他拱成熟透蝦子的脊背凝視片刻。

最後還是他伸手将人摟入懷裡，溫熱的大手從後頸往下撫了撫，一下又一下地安撫，輕聲勸道：“有些人不值得你傷神，既然斷了就斷了，你還有我。”

“嗯。”雲棉挺翹的鼻梁在他肩頭蹭了蹭，像是撓癢：“那你以後不要給他們錢了，雞鴨牛也留着自己吃，不要給他們了。”

紀路驿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沉默許久後，才淡淡地給出一個嗯。饒是他太狡猾，太狠了，迫使雲棉與雲家割裂，也是因雲家貪得無厭提供了便利。

不然雲棉不可能和雲家分割的如此徹底。

無論怎麼樣也都連着細細血脈，就像他與虎子、妞妞，這輩子也無法否認不是兄弟姐妹，他有責任将兩人小孩養大。

如果雲家稍微仁慈一點，對雲棉好一點，紀路驿也可以像養虎子妞妞一樣，承擔多一份責任，可雲家不是，也不配。

心裡這點龌龊，沒必要讓雲棉知曉。

紀路驿手頭寬裕，但到底不習慣夜晚點燃油燈盞，一抹清明月光從小小窗戶探進來，竟也意外地照亮整個房間，紀路驿懷裡擁着一簇小小的人兒，棉被被拱的鼓鼓的，大大的手掌不斷了輕拍，像是哄不太開心的雲棉睡覺。

雲棉的安全感來源在紀路驿，在這樣一個溫暖的胸膛，布滿繭子卻溫熱的掌心下，雲棉不出意外地睡着了。即便下午已經在騾車上枕着紀路驿的腿睡過一覺，但還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