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夜晚的空氣更加涼薄清爽,尤其是在這座臨近山脈的小鎮裡,夜風拂過臉頰時帶着清新的味道。
月亮并不明亮圓潤,隻在天邊的一角留下一彎細細的金邊,郊區夜空總是看着更加清楚些,帶着陰影的雲彩四散漂浮,露出數百顆零落的星。山風仿佛攜帶了林裡的水汽,吹的江浸周身濕漉漉的泛着冷意。
民俗村裡面徹夜燃燈,兩側的路邊分别擺着一盆花卉,一顆明亮的暖黃色燈泡懸挂在上面,使花瓣在黑夜裡露出了鮮豔的色彩。
不夜城那邊隐約透着歡聲笑語,金黃燈籠交錯的幾條光線仍散發明眼的光芒,像一朵不知疲倦的花火燃遍周身綻放在沒有黑夜的城堡裡,有人間燈火在,就不會有夜晚的孤寂難眠。
江浸順着路燈很快來到千鯉池邊,那裡的燈光并不暗淡,水池在燈光下泛着光亮,幾尾紅色錦鯉盡顯曼妙身姿。周邊的樹上挂了很多燈管,裡面的白色電流一閃而過,像是在樹上投下了一道道銀光雨。
不遠處,一個身形高挑、身着黑格襯衣的少年站在池邊喂魚,指節分明又漂亮的手灑下粒粒魚食落下,争的很多鯉魚圍着他繞圈,最後在少年身側乖巧的停留,吐出的氣泡在水面上發出輕微的“啵啵”聲。
江浸其實走到一半有點後悔,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頭腦一熱,然後穿上衣服就出來了。可能是真的不想睡覺感覺無聊,也可能是大晚上的想吹吹夜風疏解一些煩悶。可是走都走出來了怎麼還能轉身回去,在民宿附近亂晃估計會被當成小偷抓起來要麼被當成煙瘾犯了然後被驅逐,再就是大晚上的實在沒什麼好走的,深夜裡基本上都入睡了。
他想起來戚頤年說的千鯉池,沒怎麼動腦子後發現自己已經直徑走到這邊了,走了一半的路他基本上不會回頭,就像看電影一樣,無論無聊還是有趣他都想知道最後的結局,因此隻要一開始就必須演到結尾,這是他一向的習慣。
戚頤年聽到輕巧的腳步聲便知道是江浸過來了,他轉過頭來,路燈的光線在他的鼻梁上劃下一道優美皎潔的弧線,正如江浸第一天看到他那樣,那個幹淨的、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站在灼眼日光下的樣子。隻不過夜色柔和暗淡,平添幾分寂寥靜谧,使他看起來更加溫柔沉默。
“向錦鯉許願可祈求心想事成,可向鲸魚許願卻不一定會實現吧?”
江浸笑着歎了一口氣,沒想到這人還記着晚上說的事呢,時刻銘記自己是一條鲸魚嗎?
“這可比鲸魚好看多了,還能實現我的願望,不然就讓它們來夢裡救我吧。”
戚頤年若有所思:“那我也變成其中一隻好了,不然沒法交代。”他停頓了一下,接着舉起左手的手鍊給他看:“一隻帶着紅繩的鯉魚。”
江浸震驚:“不是,你這要挂在哪啊?栓魚尾上?”
“或許銜在口中更好。”
他們笑了一聲後許久沒有打破平靜,江浸也跟着抓了一些魚食喂給鯉魚,看着很多鮮豔曼妙的魚群簇擁而來,争先搶後張大嘴巴吃掉魚食,他感覺心情莫名安靜下來,也許這就是古人所說的歲月靜好吧。即使不做什麼,就隻是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品味一花一木都是一種享受。他開始喜歡和戚頤年待在一起的時間,他們會默契的找對同一環境或語言,學會沉默在秋夜的千鯉池旁不動聲色,但都有在成全對方和自己。
原來不止是一個人的世界最清閑、最無拘無束,也有同樣的人在同樣的夜晚共享星野,共迎晚風,隻此而已。
第二日是查月考成績的時間,早上他們已經全部武裝好準備去衆鱗山登山,本來想一睹日出雲霄的風采,但因為他們昨晚興奮晚睡,實在是疲憊極了,因此就錯失了這個機會,直到上午十點的時候才勉強走完了山路的第一段路程。
幾個人紛紛坐下來休息,一路上他們時不時拍楓葉和潭水,有時走路又喜歡玩鬧,多數人體力都有些不支。正巧群裡發了統計表過來,把很多人緊繃的情緒又重新下載了回來。
任衍:“完了,我們班也發了,這是年級總彙的表格。”
賀新謠:“诶诶這怎麼回事,這塊網怎麼不太好啊?直轉圈啊!”
“再往上走走估計就有好點的網絡了。”
“緊張死了,這将決定我未來五天的命運。”
“求求了,神明在上,掉出年級20我改名登山一萬年。”
“哈哈哈哈哈看得出來登山經得起考驗。”
江浸也在一邊反複點開又退出手機上的文件,心裡也跟着緊張起來,光看學校的排名說明不了他的處境,聯合排名才能真正看出來他與别人的差距。
不久後成績頁終于顯示了出來,一時間他們連竊竊私語也忘了,隻顧着埋頭尋找自己的名字,像剛來到學校分班的那一天。
江浸看到他的學校排名又進步了幾名,排在十五的位置上,其餘成績都是一如既往地發揮,但是數學成績……竟然比他所想還要還多出來十來分,即使是單拎出來看年級排名也能維持在三十名左右,這跟中考最後兩道大題隻會寫解的江浸相比已經是很好的成績了。
人群裡面重新響起喜悅的叫嚷聲,面對成績的展現幾個人多半都有所提高,至少在校内排名還算穩定,但是一到了聯考排名……
不知道誰看到了什麼突然來了句:“哇!你們快看,好多1!”
“什麼?在哪?”不明白原因的人四處查找。
“成績單上啊,聯考排名,你們都劃到最上面來看。”
他們隻顧着看自己的成績去了,聞言發現自己離第一排的數據已經相差很遠,于是又重新看誰是今年首屆的聯考第一。
戚頤年打開界面後沒有往下翻找東西的習慣,他的眼神一般都停留在永恒的第一排,看着每科幾乎滿分的數據無動于衷,就像是在看太陽東升西落一樣心如止水。
“天呐,這都是1吧?全都是1。”
“哪怕1後面添個數我也願意啊!”
幾個人反應過來,然後震驚的看着此刻就站在他們旁邊仍像往常一樣溫和低調的榜一,确實人如其名,每一樣成績排名後面都是1。最後大家還是都留下一句“不愧是榜一”就繼續往上面走,畢竟戚頤年帶給他們的沖擊已經不算很罕見了。
江浸也跟着走,一邊滑動手機屏,他想看看自己和戚頤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嗯……從1到2139大概有這麼長?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長度,幾乎都伸直了才差不多測量明白,這個距離到底是多少呢?是中間站着的2100多人,還是桌子之間不到半厘米的細縫,還是此刻站在他左邊不到一米遠的台階上?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有些事情擺在眼前,卻遙不可及遠在天邊。
其他人都整理的差不多紛紛開始行動,隻有江浸還在那裡望着前面身穿黑格襯衣的少年發呆,戚頤年發現他沒跟上來隻好轉身看着他:“一會要被落下了。”
他站在台階上,離他并不遠,但确高出他整個頭,他的眉眼永遠溫柔堅定,好像沒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到的。但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台階也能代表着萬千道鴻溝,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真正和他走到一起并肩前行呢?
江浸看了一眼台階:“太陡了,好累。”
戚頤年向下走了兩步,跨過台階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線上,替江浸擋住了大部分日光。兩個人的影子在地面上重合,分不清誰才是誰,隻知道那沒有高低起伏,亦無陡峭山崖。
“就把它想象成是龍門好了,每邁一步台階都是一次修煉,然後用盡全力一躍而起,鯉魚也能化身為龍了。”
是了,如果連這一點點的步伐都不能夠跨越,恐怕鯉魚遊的再久也還是無法通過龍門吧。他像是圍繞在紅鯉魚群中最特别的一隻,企圖換來遙遠的一步之差,可即便是最強大的魚也要通過這層層台階的試煉才能換來一次飛躍,誰都無法一步登天。
“好,走吧。”
這一次他們一起并肩而行,一道跨越層層台階,最終來到了頂點。
衆鱗山山頂修建了一座南山寺,也是栎今唯一一座寺廟,雖然位置偏遠了些但據說許願很靈,每日來訪的人倒也不少,有許願的,有還願的,寺院裡香火四季點燃不休。
還有就是升官發财求學的,需要到廟裡奉上錢财,親自點燃香火祈求,或者是請了平安符紅線等,都希望上面能沾染一些神明的氣息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