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進一處狹長的走廊，牆上的燈光斑駁不穩，彷佛随時會熄滅。

走廊後方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吞噬了一樣，腳步一踏出，那些來時的路就不見了。

隻剩前方一條筆直卻幽暗的路，像是通往未知的劇場，連空氣都悄無聲息。

鄭皓錫不自覺地加快了半步，想靠近點走，卻又故作自然地收住。

他不怕鬼，但他怕這種……說不上來的不安。

像是現實跟夢境中間裂出了一道縫，他隻能硬着頭皮走。

而身旁那個罪魁禍首，還笑得像是剛看完一場超棒的綜藝節目。

姜如汐還在笑，笑聲清脆響亮，在這寂靜的長廊裡繞了三圈還不肯散去。

那不是普通的笑，是那種憋笑失敗後放聲大笑、還笑到自己快站不穩的那種。

“妳怎麼可以笑得這麼開心啊……”

他終于開口，聲音悶悶的，像是在試圖壓制情緒，但語尾不争氣地垮下來。

“我現在内心超混亂的耶。”

姜如汐咬着下唇，努力忍笑，肩膀還在一抖一抖的。

“欸，我明明是在安慰你耶，怎麼還被抱怨了？”

“那是什麼安慰方式啊，笑得跟惡作劇成功一樣。”

“因為你真的很好逗啊。”

她理直氣壯地說，眼睛閃着興奮的光。那

是一種純粹的開心，像個惡作劇後滿意的孩子，沒一絲遮掩。

“我一講你就會炸毛，太好玩了。”

鄭皓錫翻了個白眼，嘴角卻忍不住微微翹起。

“……我該高興嗎？”

“嗯……高興啊。”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然後她忽然停下了腳步，身體微微轉向他，頭也跟着側過來。

“你知道為什麼我敢鬧你嗎？”

她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像是從笑聲中抽身出來，忽然回歸到某種柔軟又平靜的狀态。

鄭号錫被她問得一愣，遲疑了一秒。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你會跟上來啊。”

那句話說得很平，甚至不像在表白什麼，隻像是在說某種已經确定的真理。

可就是這樣，反而像把什麼東西輕輕放進了他心裡。

他突然覺得腳下這條本該陰暗陌生的走廊，其實也沒那麼可怕了。

不……還是很可怕。

“你這樣說話，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

他終于開口，聲音悶悶地，有點像歎氣，也像是妥協。

“唉呀——又誤會啦？”

姜如汐戲精上身地挑了下眉，手指毫不客氣地戳了戳他的額頭。

“你這人真的太容易想多了，要不要去我們隊報名一下？”

“……什麼鬼？”

“我們Solara欸，”她一臉得意，“有夠容易腦補、容易炸毛、容易走心，還有容易偷吃宵夜。”

“你滿适合的。”

“我才不要，我一進去肯定會被你整死。”

她沒否認，隻是笑得更燦爛了。

“那你就繼續跟在我後面走吧，反正夢還沒醒呢。”

她說完，轉身繼續往前，腳步輕盈得不像是走在恐怖長廊，更像是在哪個溫柔的舞台上踏步，像風一樣拂過那壓抑的空氣。

鄭皓錫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場夢太真實，真實得讓人想一輩子待在裡頭也沒關系。

可那份真實也提醒着他，夢終究會醒。

他低頭繼續走了幾步，忽然開口。

“……妳不害怕嗎？”

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到什麼，也像是不想被她聽到。

但她還是聽見了。

她停下腳步，轉身，目光對上他。

走廊盡頭的燈閃了一下，恍惚照亮了她的側臉。

她眼裡沒有驚訝，也沒有嘲笑，隻有淡淡的平靜與某種，他說不上來的堅定。

就如同在那晚的街上一樣。

“害怕什麼？”

她語氣很輕，像是問候，又像是試探。

鄭皓錫垂下視線，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這片空間的模樣。

牆壁斑駁，燈光不穩，空氣中甚至有種說不上來的濕冷氣味，像是随時會有什麼從角落竄出。

他低聲說。

“這像鬼屋一樣的地方。”

姜如汐望向他，眼神忽然變得很安靜。

她沒有立刻回應，隻是眨了眨眼，然後輕聲說。

“怕啊。”

那句話聽起來不像承認，更像是一種坦率到讓人心底一震的誠實。

姜如汐擡頭看了看前方黑壓壓的走廊，眼底閃過一絲微弱的光，好像不止在看黑暗，也在看他。

接着，她慢慢轉回身，語氣柔下來。

“可是連我都怕的話……你怎麼辦？”

那句話輕得像羽毛落地，卻砸得他胸口一悶。

鄭皓錫的心跳像是突然亂了節奏，明明周圍還是那麼暗、那麼冷、那麼詭異，但他忽然覺得好像也沒那麼難受了。

不是因為這裡變安全了，而是因為，她還站在那裡，沒有一絲動搖。

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媽的，再不快點醒的話，他真的要心髒病發了。

他們兩人來到了走廊盡頭，是往下的階梯，腳步落下的瞬間，「嗒」地一聲，彷佛是整個空間被啟動的信号。

一道刺眼的光在瞬間撕開黑暗。

“！！！！”

姜如汐擡手遮了遮，蹙了蹙眉。

而鄭皓錫像是還沒從剛才那句“你怎麼辦”裡抽離出來，卻又不得不面對眼前這詭異的轉場。

姜如汐率先走下最後一階階梯，腳步踏上發出冷白光澤的地闆時，那一聲輕響彷佛敲進了鄭皓錫的耳膜。

“……這是……”

她輕聲呢喃着，目光被四周所吸引。

一整圈環繞他們的，是環形展牆，一道又一道，像舞台布景，又像是監控畫面。

每一面都是巨大的熒幕，而那些熒幕此刻正在播放。

不是過去，也不是現在，而是未來的片段。

他在某場音樂節壓軸登場，燈光在他頭頂炸開，觀衆尖叫聲如海浪湧動。

他在深夜的錄音室裡皺眉聽着自己的demo，一遍遍調整旋律。

還有他孤零零坐在練習室牆角的畫面，身上沾着汗水，表情卻異常堅定。

姜如汐站在中央，轉了一圈，像是在參觀展覽一樣。

“哇，你的未來好像一個壓力大賞欸。”

她的語氣輕松又沒心沒肺，卻讓站在她身後的鄭皓錫心口抽了一下。

那些畫面，太真實了。

他仰起頭，看着某一幕的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舞台中央，燈光如星辰般灑落在他身上，觀衆的呼喊将空氣都震得發顫。

鄭皓錫愣住了。

那個他，好像比現在的自己，更勇敢，更閃亮。

這……真的是我嗎？

他像是突然闖入了某種命運的檔案室，一步一步，靠近那些他不曾想象過、也不敢保證能夠抵達的未來。

而姜如汐站在一旁，看完熒幕後，又轉頭看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帶着一如既往的調皮。

“哇，壓力型星星先生，好像還挺行的嘛。”

他沒接話，喉頭像是被什麼卡了一下，說不出話。

姜如汐走到一塊寫着“Two years later” 的熒幕前，那畫面中，他站在領獎台上，一邊笑着一邊鞠躬，眼角卻挂着幾分控制不住的淚光。

她歪着頭看了幾秒，輕聲說。

“這個你……看起來比現在帥很多欸。”

他終于忍不住瞪她。

“欸，什麼叫‘比現在’？”

“我說你以後會更帥啦。”

她理直氣壯地反駁，語氣輕快，“看在我陪你闖這麼多關的份上，記得以後紅了不要裝不認識我。”

到底是誰比較紅啊？

鄭皓錫笑了，但笑得有點艱難。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手掌心那道因緊張微微出汗的溫熱，突然想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姜如汐察覺到他的沉默，側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看到太多畫面吓到了？”

“……不是。”

他搖頭，眼神複雜。

隻是……我好像第一次覺得，那些舞台，不是夢。”

“但……我以後，真的會變成這樣嗎？」

鄭皓錫的聲音帶着不自覺的顫。

姜如汐沒回頭，隻是走向其中一塊熒幕，那上面是他在某個舞台後台靜靜坐着，眼眶紅紅，額頭冒汗，整個人像是才剛從風暴裡走出來。

她歪着頭，勾唇道。

“你現在不是也在做一樣的事嗎？”

“痛苦啊、懷疑啊、累得像狗一樣的時候啊……但你不是還是撐着走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