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是滅口。
有人引劉騰來此處尋仇,劉騰的仇人的确在許府,知曉劉騰殺了小桃,索性禦屍滅口。
劉騰說的事一定是真的,而且另有隐情!
禦屍人如若不是他們三個其中之一,那對方使的便是隔空禦屍了。
不對。林凜央轉念想——若這個宅子裡真有能隔空煉屍、禦屍的屍修,她在踏入此府的瞬間定然會有陰濕之氣撲面而來,道行這樣深的屍修,靈力微弱的林凜央所畫的符篆是鎮不住他,遑論在此布符鎮了。
喚醒“小桃”的屍修一定在大堂某一處,在暗或在明。
她腦海裡閃過那一抹黑影。
案發前在南院附近發現的黑影,絕對不是什麼黑貓,林凜央長這麼大可沒見過七尺高的貓,她還沒眼花到那個地步。林凜央尚且跟許夫人裝個滿懷,而隻走在她前面三兩步的那黑影卻消失得無聲無息,且許夫人卻笃定地說是貓……
黑影究竟是誰?為何在許府鬼鬼祟祟,形迹可疑,還能受到許夫人如此維護?
林凜央對許夫人了解得并不深,隻知道她把女兒捧在手心裡疼,眼下她女兒病重需要醫治,而那處正好是南院。
照此看來,可能是他了……
但若真是他,那維護他的許夫人知道事情真相嗎?她摻和進此事了嗎?若摻和進去了,又有多少與她相關?
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他在場看着屍魂相鬥,仿若局外人般冷眼旁觀,也許對自己的成品很有信心,心中勢在必得;也許是他并不想在三大派弟子面前暴露自己。
林凜央心下清明,召劍欲降屍。
他若棄車保帥,劉騰便必定能救下,從而問出更多,另找線索指控他;但他若不忍自己的成品被毀而再次禦屍,林凜央可以抓他個現行,倒還省了不少事。
林凜央利刃剛回手心,就聽見啪地一聲,仔細一看,“小桃”一腳踏踩進劉騰名門裡,霎時劉騰像黑煙般散開融入空中,而“小桃”也好不到哪去——碎成肉醬!無再拼起的可能。
林凜央傻眼了。
這算啥?剛剛打得噼裡啪啦響的如意算盤,這會全盤被打亂,魚沒釣到,證人也灰飛煙滅了。
林凜央隻恨自己反應慢沒能及時降屍。
她眼角餘光一直注意着惜雙,除了看見胳膊腿亂飛的屍魂相鬥而露出驚訝的表情外,從開始到現在無任何異常。
無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空中的黑雲随着怨魂的消散而消失了,陽光重新覆蓋着院子,同時照進每個人的心裡,趕走了那段時間帶來的陰霾。
“居然同歸于盡了,我還以為兇屍會赢呢。”
“怨魂命門裡的怨氣及其深重,這也是為什麼修士們隻用符篆拍,不用利器捅的原因。”
安信轉頭對林凜央道:“我們結伴遊玩,今日途徑此地,見這宅子上空怨氣甚重,就過來看看。心遠見你靈力低微,擔心不是這怨魂的對手,便順手管了管閑事。我本不打算出現,讓心遠幫完你我們就離開,便但事急從權,無奈隻得吹笛救人——我這番解釋不知姑娘滿不滿意?”
邊心遠啧了一聲,邊心遠啧了一聲,動動嘴巴欲說些什麼,安信瞪了他一眼,後者脖子一縮,愣是把話吓回肚子裡去了。
安信道:“我與這宅子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沒關系,他日查起案來,若誤将我們也歸為嫌疑人,可休怪我們不配合。”
安信和邊心遠雖不同門,但經常相約遊曆,偶爾遇着同道修士除邪時也會幫上一把,有人會心懷感恩,也有狗咬呂洞賓的,常将他們的幫助歸為有利可圖。
今日安信本就不願讓邊心遠瞎摻和,生怕又莫名被列入嫌疑名單内,為了證明自己是自己而耽誤事,但這邊心遠俏沒聲兒地就溜進去了,都來不及阻止。
剛剛林凜央那探尋的目光,顯然又将他們好心當做驢肝肺,這會一股腦吐個痛快。
林凜央一愣。
她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在沒有證據前,即便安信承認禦屍人是自己,林凜央也不會那麼快将安信列入嫌疑人内。
應當是剛剛例行公事一問引起了安信的不滿,可這火藥味兒也太足了吧,在那樣的情況下,任誰都會問這麼一句。
大抵是安信修為高到每次都是單獨除邪,不需要幫忙,沒發生過類似的事,不能推己及人。
林凜央在心裡給他找了個理由,原本安信一通話讓她堵心的感覺也稍稍消退了不少。
她道:“不會的。安公子出身名門,想必是不屑做這等見不得光的事。我剛剛……”
“我們剛剛隻是就事論事,畢竟這兇屍是在兩位出現後才成的,怎可能半點不疑心呢?當年安覃宗主為了澄清謠言可是跑斷腿了的。”
惜雙睨着安信,繼續道:“如今安阙宗位列三大派之首,手握長安律卷,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派。若因此事傳出對安公子不利言論,你不好向上頭交代,我們也過意不去,排除一下嫌疑對你我都好。”
安信神情一繃,擡眼看着惜雙。
惜雙毫不示弱,似笑非笑,眼皮不眨地回看着安信。
安覃乃安阙宗始祖。他剛開宗立派不久,修真界就傳安覃先前修邪道,養傀儡,不配為一宗之主。為了澄清謠言,安覃幾欲崩潰。
此後不久,三界六族大戰,衆修士一力禦敵,鮮少再提起這茬。安覃宗主站了起來,做了件讓人欽佩的事——以身為媒,自請先神上身,平戰亂,與逝去的修士同眠。
因安阙宗宗主犧牲自己,拯救明淮上陸生靈于危難,先神感之,便将長安律卷賜予安阙宗。
此乃安定三界之物,上面有大大小小的規章制度,若有逾矩者,持卷者可酌情懲罰。持卷者可在衆仙門的商議下,在上面添加或減少條規。
安阙宗一舉成為修真界三大派之首,再無人質疑它的存在。漸漸安覃修邪道這事便沒人再傳,修士更了一波又一波,與安覃同時期的修士,大多都退隐了,這内情修真界知之甚少。
安阙宗當年被抹黑這一事,林凜央聽墨陽道人提過一二。她當時隻覺得屍修大多性情乖張暴戾,若安覃真修了屍道,他一定不會做此選擇,老老實實待到戰役結束,各族大派還需得花心思整頓内務,這事便也就無人有心會提了。這安覃宗主也許真是被潑了髒水,否則他也不必再此事已被壓下去時,還用這樣的方法為自己正名。
今時林凜央在詫異惜雙知其内情外之餘,同時思索着:若兩人打起來,她是幫惜雙還是隔岸觀火。
林凜央若沒穿這身校服,那肯定幫惜雙——雖說眼下很多線索都表明他是禦屍人,但林凜央一向公私分明——惜雙救她一命,她替惜雙打一架也無可厚非;不過,一旦林凜央拿到坐實惜雙罪名的鐵證,她也絕不會因惜雙救了她而放過惜雙。何況替他打一架還一報,來日他若真是兇手,他也沒什麼可道德綁架她的。
可這校服一上身,顧慮便多了——天穹派墨陽道人親傳與安阙宗公子,因一江湖郎中言語不和打了起來;墨陽道人怎麼教導弟子的,一言不合就動手——這樣的話一傳出去,丢的是她師父的臉。
安阙宗現今如日中天,受人敬仰得很,知道内情的也不願意翻這陳年老黃曆。
雖說安信态度差到連都邊心遠看不下去,但當這名不見經傳的江湖郎中當着安信的面提着檔子事時,不禁讓邊心遠腹诽惜雙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安信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師承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