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未見人。
林凜央循聲而望,發覺聲源來于不遠處的一棵香樟樹後,大抵是剛剛那一幕被路人撞見,吓得躲了起來。
林凜央腦海中閃過李竹方才狼狽的模樣,心說不對,真正驚魂未定的人是不會用如此做作的聲音說話的。
她波瀾不驚地對樹後人道:“你大可放心繼續趕路,他不會再來了。”
“我是來找你的。”
聲量适中,不覺聒噪,剛好入耳;音色甜如蜜糖,尾音帶些嬌俏,不細聽仿若女聲。
林凜央不解:“找我?”
“是啊,我知道有關劉騰的所有事情,兩支箭矢也是我留下的。”
“你才是湛臨?”林凜央原本不解的臉上,變成了滿是訝然,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梧桐樹。
林凜央發現兩隻冰淩箭時,以為與劉騰結契的鬼仙也知道追殺她的人是誰,所以她才願意帶着李竹前來。
當看到先前追殺林凜央的人出現在西郊時,冥冥覺得追殺他的人與兇屍案的鬼仙皆為湛臨,但真如她所想,他做法就有點讓林凜央看不懂了——
——先是助劉騰成怨魂,告訴劉騰,林凜央可以幫他報仇,而後得知劉騰魂飛魄散後又想盡辦法引她來此。
聯想到此前那般追殺她時誓不罷休的架勢,這一系列操作,怎麼着也得是為了殺她而做的局吧,可這人今天一支箭都沒朝她射,委實奇怪了些。
而此時,這個人的出現,讓一切都清明了起來。如若他不是湛臨,那林凜央就怎麼也想不通了。
樹後人沉默良久,道:“先前追殺你的才是湛臨。”
“那為什麼今天跟李竹不對付了?”她朝香樟樹走了兩步,眼睛一眯,停了下來。
“這我哪裡知道,我隻知道關于劉騰的事。”
“湛臨是劉騰的主,知道兇屍案原委倒不足為奇,你是怎麼知道的?”林凜央輕笑道:“你們若關系好,他同你說道說道也很正常,但你為何躲着一個與你交好的人,不敢出來;但若說關系不好,你不僅知道此案内幕,還知道湛臨曾追殺我。所以,你與湛臨到底是何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你今天是來找關于屍魂案線索的,還是來探湛臨底細的?”
“兩者皆有。”林凜央道:“況且,你不就是因為知道我心有千千結,所以才用冰火箭引我來此,替我解疑答惑嗎?”
既然是被此人引到西郊的,說明他是希望林凜央破獲屍魂案的,她并不着急詢問相關信息,先吊着他,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弄清楚再說。
樹後人似乎輕笑了一聲,道:“多年不見,侄女還是這般聰明伶俐啊。”
林凜央自小在天穹派長大,連爹媽都沒見過,這平白出來個叔讓她怎麼認。
林凜央皺眉:“閣下認錯人了吧?”
“拜了師就不認親了嗎?”樹後人似有些受傷道。
兩人如山歌般聊了這許久,樹後人似腳生了根站在那,林凜央心說這人好大的架子,非得我去尋他嗎?
她有些不快,譏诮道:“閣下不以面示人,我怎知你是誰,這算認的哪門子親?”
樹後人岔開話題:“罷了,說正事。”
“不急。”林凜央道:“你還沒回答先前我的問題——你與湛臨是何關系?”
樹後人:“同僚。官兒比我大一截,他發現我知曉了劉騰事件的内幕,想殺我滅口,我懼他很正常。你也知道,我們鬼仙最是注重隐私,不願意讓他人知道的事卻被他人知道了,殺之滅口是常有的事。”
“你如何得知的?既然官位差距大,又怎麼弄到的冰火箭?還有,冒着生命危險将此事透露給我,于你而言,有個好處?”林凜央問題一個接一個,絲毫不怕他招架不住。
樹後人也并未招架不住,從容道:“那日他自己吃醉了酒說出來的,把冰火箭和關鍵線索也落下了。至于好處……”他頓了頓,繼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沒好處的善事就不做了嗎?那我問你,你處理此案于你而言又有何好處?”
這話若是旁人說的,倒還有幾分真,甚至還會因這種舍己為人的精神心生出欽佩;可若是從向來隻做甩手掌櫃的鬼仙嘴裡出來,那可就稀奇得很了,還說得義正辭嚴,擲地有聲,強烈的違和感讓林凜央隻得尴尬地呵呵一聲。
樹後人隻當她被問住了,但也沒有繼續譏諷,反而再次提起案子的事,仿佛急需造成任務一般。
“你為什麼這麼着急?眼下這才子時,離旦辰還有好一段時間,慢慢聊無妨吧?”林凜央朝聲源處伸伸脖子,一直恐對方那處是設有陷阱,遲遲未移動,躊躇片刻,道:“你我相隔甚遠,交流起來總歸是不方便的,閣下能否移動尊駕,出來詳談?”
“不能。”聽聲音似乎有些微愠。
樹後人的拒絕更加激起了林凜央的好奇心,但又怕他真生氣,不肯合作,便順他意道:“把你所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衆人皆知死契能助魂漲怨,殊不知此法能讓怨魂記憶殘缺,湛臨将劉騰掉落的記憶放入存憶瓶中。”
一隻黑瓷瓶從香樟樹後飛出,掉落在林凜央面前。
樹後人:“打開它……”
林凜央鬼使神差地撿起存憶瓶,扒開瓶塞,一縷灰煙飄至眼前,她下意識地想要揮開,擡手未到眼前,腦子一陣脹痛,随即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
許府南院。
“封靈印——最為遠古的封印,能将體内任何力量封住。施法者與被封印者必須是血親,且這封印會對施法者造成巨大的傷害,甚至丹滅身死,如果用力過猛被封印者會失去之前的記憶。”一個披着紅鬥篷的少女,立于惜雙面前,手裡玩着系成結而垂下的白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