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在胳膊上劃了一道足足一指寬的口子:“嗜血蒼鷹之子,嗜血嗜血,不就是血麼,來吧,成為我的坐騎吧!”
血液像細細的紅線朝嗜血蒼鷹淌了過去。
忘憂沉着臉飛身過去欲打斷祭血,鬼主似乎背後生了眼睛,頭也不回道:“看到那隻狐狸了嗎?”
鬼主血祭手向上一揮,用低沉又膩人的嗓音說:“殺了他。”
鮮血染紅了嗜血蒼鷹的瞳孔,眼裡已沒有除了血祭主以外任何人,方才孩童般的眼神早在碰到血液刹那消失不見。深灰羽翼化成冰冷鐵刃,一層覆着一層,發出叮鈴哐啷響聲。
鬼主話音剛落,嗜血蒼鷹尚未适應新的翅膀,便被動迎上忘憂,巨翅一揮将他扇飛在地。
林凜央忙過去查看忘憂有沒有傷很重,後者拍了拍她覆在他胳膊上的手說道:“你先去救人,我來對付他們。”
“你自己小心。”
“别擔心。”
忘憂反手召出法器,銀色巨鐮在幽暗的食人谷中宛如一彎新月,冉冉而升。
忘憂手持鐮刀柄輕輕磕地,一陣疾風自他從四周呼嘯而去,枝葉落花滿天飛,不遠處柔軟的粉草如海中波浪。
“堂堂鬼主,我讓你選個體面的死法,”忘憂頓了一下,“算了,還是我來幫你選吧,魂飛魄散,怎麼樣?應該沒嘗試過吧。”
“就憑你?”鬼主冷哼一聲,“太嫩了。你陪他玩吧,我的小坐騎。”
說完,鬼主站立處騰起一團黑煙,煙散人不見,隻留下一句“不再見了”。
忘憂追的想法都沒有,瞅着黑煙消散的方向若有所思。
食人谷花木繁雜,暴走的嗜血蒼鷹幾欲展翅都被旁逸斜出絆着,隻得擡起粗壯的爪子朝忘憂奔去。
“好久沒降過這般兇殘的怪了,”忘憂盯着緩緩移動的嗜血蒼鷹,微微偏頭對蒼月巨鐮說道,“朋友,開張了。”
靈器仿若聽懂了似的,一陣顫動,一道紅色靈光從忘憂手握處往上下注入。
這時,嗜血蒼鷹已晃悠到十丈内,這個距離鬥法足夠了,但交戰還差點火候,嗜血蒼鷹将将覺醒似乎不太清楚自身實力,隻傻不愣登地站在揮起笨重的大翅膀,對着忘憂又是一扇。
忘憂早在對方擡翅刹那,飛身上樹,躲過發難。期間借着一根樹枝為着力點,身形輕盈靈巧,兔子似的,最後落在嗜血蒼鷹最近的那一根樹枝上,縱身一躍,蒼月巨鐮泛着寒光的刃面逼近蒼鷹翅根。
嗜血蒼鷹感受到勁風從右側襲來,下意識擡了擡翅膀,忘憂眼底餘光瞥見此,瞬間改變策略,鐮刃對着嗜血蒼鷹脖子襲去。
“不要!”于淺突然大叫。
正在解李竹繩索的林凜央,停下手中的活,莫名地看了一眼于淺。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林凜央連忙跑過去查看,“我剛剛明明查看了,你并沒有傷啊……”
“那是雲深……那是雲深!”于淺突然急了,懊惱、擔憂、自責各種複雜的情緒,在她英氣十足的臉上展露無疑,“阿凜,那是雲深啊!”
林凜央一愣:“雲深?怎麼可能?你不是說它是隻八哥嗎?它若是嗜血蒼鷹,怎麼會在天穹派帶那麼久還相安無事?”
“是他,我知道,現在這個就是他!”于淺十分肯定,又突然站起來大叫道:“不要殺他!求求你,不要殺他!”
忘憂聽到這邊的動靜分了下神,蒼月巨鐮在還沒碰到對方毫毛,便被反應過來的嗜血蒼鷹打飛,靈器脫手的瞬間也同時把主人甩出去很遠。
林凜央硬生生按住自己要跑過去的雙腿,收回目光,一把托住剛跑兩步,腿就發軟得差點跪倒在地的于淺,“不管它是不是雲深,現在站在你眼前的是嗜血蒼鷹,你要忘憂停下來,跟要他命有何區别?”
于淺一聲不吭,一邊掙紮着一邊緊盯對戰的那邊——
忘憂因分神使得嗜血蒼鷹鑽了空子,正被它按在地上摩擦。忘憂盡力招架,鐵刃翼在他身上留下大小不一的傷口,不多時鮮血染紅了白衣。
“鬼界鬧到現在這個場面,一場戰争難免,嗜血蒼鷹若為鬼仙王所用,那鬼界便增添了很大的赢面。”
林凜央冷淡足以凍骨頭地語調,強調它活着會留下的隐患。懷裡的于淺仿佛魇住了,怎麼說都不為所動。
“總而言之,嗜血蒼鷹不能留。除非,你有辦法把他變小,有辦法馴化,不說為己所用,至少不能讓他這樣壞修真界的事,不能讓他危害人間。”
林凜央見于淺沒有半點讓步的神色,繼續道:“好,三界六族的恩怨暫且按下不表,嗜血蒼鷹是連血祭主都吃的怪,面對它,明淮上陸的凡人還要不要活了?就因為,是你豢養了十幾年的鳥,而舍不得下死手,所有人就要為此買單嗎?!還有,倘若他不是雲深呢?”
“他是,他就是!我隻是不想要他死……”于淺沒了底氣,掙紮沒那麼激烈了,但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不!不要!”于淺又一驚一乍。
大概是忘憂開始反攻了吧。
林凜央沒在看那邊的情況,忘憂悶哼聲總鑽進她耳中。
她沒辦法過去,過去也幫不到什麼忙,半點靈力都沒,反而會因為忘憂顧着她,令他更加無法專注對戰,隻能在這安撫于淺,不讓她大叫以免擾亂忘憂。
于淺一向很講道理,平日兩人意見若有分歧,林凜央隻要把其中利害給條條分析出來,她不會不聽。
隻是,這次大抵是真的害怕雲深死去吧。畢竟養了十幾年,雲深也救過她不少次,是隻十分懂得感恩的鳥兒。
但是,林凜央不能拿這麼多人的命做賭注,何況這裡面還有忘憂這一條命。
忘憂實力如何,林凜央尚且不知,但處理個嗜血幼鷹應當綽綽有餘,即便有封月印在身。
不知為何她總感覺,若開口讓他手下留情,忘憂一定會照做不誤……
“你睜大眼睛看看,”林凜央急了,一揮手把于淺撂在地上,指着妖與怪纏鬥的那邊:“現在這個局面,放水就等于自殺。你眼下走都要我攙着,過去就是給忘憂添亂,給你養的畜生加菜,如此下來,師傅交代的任務完不成,這五個同門也要跟你一起喪命于此!何葉的妹妹何花再也等不回哥哥!”
換個人,林凜央早就敲暈帶走了,真懶得費那麼多口舌。不這麼做,也是因為她無法将暈着的于淺帶出谷,那麼老大個,背不動。攙着能走最好了。
“阿凜,隻要不讓他死怎樣都可以。”于淺起身握住她的手說道。
林凜央瞅着于淺紅通通的雙眼,歎了口氣,“除非你有辦法讓他不暴走……”
讓他不暴走?于淺思忖須臾,忽然——
“雲深!”
這一聲,幾欲叫破于淺嗓子。
嗜血蒼鷹準備再次對着忘憂肚子踩下,後者早已做好防守姿态,爪子突然一頓。
于淺語速放緩,聲音輕若蚊讷,“我是于淺。”
雲深爪子移開忘憂上方,輕輕放在被樹枝花葉鋪滿的地上。
大地輕微抖動着,不仔細感受很難發現,隐約不詳。
突然大地一陣劇烈震動,旁邊合草粗的書都跟着抖了三抖,面對突如其來的現象,她們沒來得及調整重心,毫不意外地摔倒在地。
“怎麼回事?”于淺問。
林凜央看着紛紛揚揚落下的綠葉,沉默不語。
接着,又是輕微抖動,這次有愈演愈烈地迹象,灰塵與花葉滿天飛,雲深似乎被吓到了,拼了命地扇動翅膀,慌亂中鐵刃羽翼把周圍樹木劈成兩半,不一會,便開出一條能供他行動自如展翅飛翔的路,雲深驚叫着飛出谷。
湖水上一刻還在拍打岸邊石塊,下一刻便仿佛被掏空了底似的,瞬間下沉。
一個靛藍身形從坑洞飛出,平穩落地。
“你們兩怎麼還在?”安信嗓子有些啞,帶着很重的鼻音,又看了眼于淺,“你怎麼也在?”
“我們來救人。”林凜央道,“你怎麼了?”
“出去再說,食人谷要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