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琨接到消息趕到栖鳳宮的時候栖鳳宮裡已經是混亂一片。
往日裡葉棠招待衆妃嫔吃茶用點心的大殿裡血迹一片,連柱子上都濺了斑駁血點。
馬劍披頭散發,低着頭站在血泊裡,手裡還執着長劍。一溜血珠子從他的手上延着劍柄往下滴,最後彙聚在他腳邊,染得他半身宮裝都是鮮紅。
對,馬劍此時并未着平日的男裝,而是穿戴了一襲女兒家的打扮。
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馬劍方才回神。他轉過身來,鮮紅的雙眼正好對上李琨的視線。染血的長劍锵然一聲落在血泊之中,馬劍就這樣直直地給李琨跪了下去。
“陛下,臣、有罪。”
李琨見狀不難想到事情的緣由。
大曆朝的規矩是除了皇帝、太監與太醫,其餘男子不得進入後宮。就是皇後的親生父親也不可以。按理來說皇後是不可以把自己的庶兄召進宮來的。
但是他那繼後最近被他寵得無法無天膽大妄為。想來應該是她迫使自己的庶兄穿上女人的裙裳,作女人的舉止打扮,然後以家中女眷的身份讓庶兄進的宮。
讓男子扮作女子本就是一種極大的羞辱,遑論她這庶兄在鎮國公府裡的日子并不好過。今日是新仇加舊恨爆發在了一起,這才釀成了這處慘劇吧。
等等,慘劇?他在想什麼?
李琨為自己的想法怔了一怔。他很快就在心底笑着揶揄自己:自己可真是入戲太深,裝作喜歡那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兒裝得太投入,一時間倒是無法從這個深情角色裡抽身了。
……罷了,橫豎之後自己還要在人前演出一副第二次痛失所愛的樣子,現在當務之急不該是去想這些東西,而是确定他那繼後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可是馬家的女兒,絲毫大意不得。
“先莫說什麼有罪沒罪的話,你先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李琨并沒有馬上就松口說馬劍無罪,如果情況必要,他是會把馬劍扔出去頂罪的。那樣一來馬劍殺了繼後就是馬家家裡人内鬥,誰都不能把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算到他這個皇帝的頭上來。
“是,陛下……”
馬劍訴說的内容與李琨所想的相差無幾,隻是更多一些細節。
葉棠差人召馬劍進宮,還要馬劍穿上女裝。馬劍不敢違抗皇後之命便選擇忍一時之辱作女裝打扮進宮。不想皇後還不罷休。
她在人前羞辱馬劍,随手丢給馬劍一把禦賜寶劍讓馬劍給自己跳劍舞。又在馬劍跳舞時踹他、罵他隻會賣弄姿色,和他生母一般下賤。還說如今她恩寵漸固,日後想必再也無人能撼動她皇後的地位。那個小賤蹄子林昭儀礙眼得很,居然敢和她搶皇帝的恩寵。等她騰出手來,她必要叫林昭儀好看。
這說者無意,聞着有心,李琨從馬劍的口中聽出了一絲異樣——馬劍并不為自己激憤殺人辯解,亦不提往日與鎮國公府之仇與今日受繼後之辱。他隻是很突兀地提到了林清秋的.名字。
李琨的心理頓時生了個疙瘩。
李琨這樣的身份,哪兒能在還沒招攬到馬劍時就暴露?可若沒有能與馬劍互惠互利的身份,馬劍也不會被招攬。李琨當時有些拿捏不準讓麾下的誰去接觸馬劍,結果林清秋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他的煩惱,竟自作主張要替他分擔。
等到他知道林清秋擅自行動,林清秋已經替他招攬到了馬劍。
林清秋會有這般本事李琨并不驚訝。
當初林清秋一個人怎麼可能有辦法從李琨或是塔塔爾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她之所以能成功從大曆出走,那是因為李琨派去看守保護林清秋的伴讀被林清秋說服,非但放了她走,還陪着她遠走柔然,最後為了保護她死在了路上。
而林清秋之所以能成功從柔然回來,那得多虧塔塔爾手下得力的年輕侍衛。那侍衛為了林清秋不惜背叛主子,一路身中數十刀,尋常醫者根本無法救治。也是他命不該絕這才吊着一口氣撐到了大曆境内。
遠走過柔然的林清秋會願意進宮就是為了那侍衛。李琨當時還無比心痛于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肯為自己隐忍數年,而是與别的男人遠走高飛,又吃醋于林清秋竟為了一個男子肯屈尊纡貴地來見他、求他。他提出要林清秋進宮才願意救那侍衛一命,林清秋這才屈尊纡貴地做了昭儀娘娘。
比誰都對林清秋的魅力深有體會,就是馬劍一夕之間成了林清秋的裙下之臣李琨都不會意外。他也不會把馬劍對林清秋的愛慕當成一回事——他是天下之主,他有肚量看着别的男人為自己的女人做事。但要是有人敢觊觎他的女人……
按照李琨一貫的脾氣,抄家滅族那都算是輕的。
偏生此時此刻,李琨完全沒有分析馬劍言詞的心思。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确定葉棠的生死。
栖鳳宮的宮門已經讓殿前侍衛們給封住了,這會兒連隻老鼠都跑不出去。
目睹了一切的賢妃吓得半瘋不癫,發髻都散了一半兒,整個人縮在角落裡絞着帕子流眼淚。宮人們亦躲在宮殿的另一角裡瑟瑟發抖,明明想大聲嚎泣,又怕出聲兒了會被滅口,隻得捂住嘴巴壓抑地掉淚。
李琨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葉棠的屍身。他本想親自查看,又在看清葉棠染血的屍身後停住了腳步勾了勾手指,讓有些發抖的大太監去檢查葉棠屍身。
“沒、沒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