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定夷道:“我小時候闖禍打破的。”
沈淙的嘴角又往上牽了牽,問:“……是不小心的嗎?”
“都說是闖禍了,怎麼會不小心,”謝定夷看出他想笑,沒所謂地揮了揮手,跨過回廊邊的長椅坐下來,道:“原隻是玩鬧躲藏,結果被我騙進去的人出不來了,沒辦法就隻能找了塊石頭砸開,還好當時力氣還比較大大。”事後誰也沒敢說,堅稱是那個缸子自己炸開的,不過大人一眼就看出小孩在撒謊,隻不過沒戳穿,随口說了兩句就沒管了。
“想笑就笑吧,别忍着,”謝定夷睨他,說:“難不成你小時候不闖禍?”
“也闖,”沈淙立在一旁,說:“隻不過罰得比較重,闖了兩三次就不敢了。”
謝定夷問:“多重?”
“看闖的禍有多大,”沈淙一一列舉:道:“抄書,打手闆,藤條,跪祠堂,挨餓,有時單獨罰一個,有時候兩個一起罰。”
“啧啧,“謝定夷感歎了一句,有點沒法想象沈淙闖禍挨打的樣子,問:“你都試過?”
沈淙道:“沒有,被罰過一次抄書就知道怎麼能讓自己不挨罰了,倒是我長姐,條條家規條條犯,成親前一晚還被罰了跪祠堂。”
謝定夷問:“為何?”
沈淙道:“成親前一日跑出去和我姐夫見了一面,原本按照中梁成親的規矩,婚期前三天是不能見面的,我父親知道了就讓她跪了祠堂——都是些很無聊的理由。”
“陛下這是什麼眼神?”沈淙見她不應,側頭同她對上視線,唇角含着難能一見的笑容,道:“其實也不可憐,畢竟我長姐不在意,反倒拿這當樂趣……”
話沒說完,謝定夷站起身往這邊邁了兩步,抱着手臂懶懶地靠在柱子上,含着笑意和他相望,道:“看不出來是心疼嗎?”
語氣帶着笑,也聽不出是正經還是不正經,但沈淙還是沉默了,嘴角的弧度變得平直,眼裡浮現出一抹複雜,斑駁的光影落在他發間,将他精緻的五官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他今日穿了身以往從沒見過的顔色,天青菱紋錦為緣,素紗單衣做裡,橫波點翠,顯得整個人都青嫩了不少,衣上除了腰間懸着的雙衡青玉組佩外并無多餘的贅飾,行止間冷冷清響,有如泉音般輕靈,莫名沖淡了空氣中浮動的暑熱。
初夏了,隐約能聽見兩聲零星的蟬鳴,二人在紅花綠野間對視,微風拂過,亂紅飛渡,點點碎金映入彼此的瞳孔。
謝定夷的眼神如有實質地描摹地着對方的輪廓,最後看向他唇上一抹粉裡透紅的色澤,忍不住前傾了傾身。
“不行。”太亮了也太空曠,雖然周圍沒什麼人,但他卻無法接受這樣的場合,直接擡手捂住了她的嘴唇,愣了一會兒才反應自己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趕緊想要收回,卻被她按住手腕。
她維持着這個動作向前靠,烏黑的眼眸在陽光的映照下泛出一抹深綠來,其實這就是她原本的瞳色,她身體裡的血脈來自于那個古老而遼闊的鳳居草原。
睫影交錯間,手背貼到了自己的嘴唇上。
他們隔着一個手掌的厚度對望。
溫熱的吐息撲在掌心,帶來細碎的癢意,謝定夷的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撫上了他的後頸,動作輕柔地宛如捧住欲墜的薄胎瓷,沈淙蓦然感覺到了一股焦渴,耳邊彷佛聽到了遠處錦鯉躍出蓮池時候發出的破水聲。
“沈淙。”
短短的兩個字,悶在手心裡,沈淙指尖一顫,在對方帶着笑意的眼神中慢慢垂手,初時不過蝶翼輕觸,随着後頸的力道逐漸加重,那吻也愈發深切,等到舌尖掠過顫栗的上颚,他才覺出自己如雷般的心跳,指尖用力,默默攥緊了她的前襟。
……
一刻鐘過去,兩人從渡廊走出,回到了荷池邊,謝定夷第一時間抓起自己的魚竿看了看,依舊是輕飄飄的,餌料被啃得地還剩下半截。
她蹲在原地重新換好了餌料,把魚鈎甩下去,像是無事發生一樣再次坐回了躺椅上,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沈淙則有些不自然地用指背抵着自己的發腫的嘴唇。
想起剛剛的親吻和自己現在不好見人的樣子,他心裡也難免湧出一絲後悔來——他一定是瘋了,又不是不知道謝定夷的脾性,怎麼被她喊了一聲名字就那麼輕易同意了呢。
被親成這樣……
他說不出心裡什麼感覺,但顯然不是抗拒,抿了抿嘴唇,擡步走到謝定夷身後,道:“陛下前幾日讓甯柏給臣送了兩柄弓,臣還未謝恩。”
被他提醒了一句,謝定夷也想起來了那兩柄弓,問:“哦,你試過沒?”
沈淙道:“試了。”
謝定夷問:“怎麼樣?”
沈淙沒答話,顯然是不怎麼樣,謝定夷從他的沉默裡聽出了些許窘迫,頓時忍俊不禁,道:“好罷,後日,後日朝會罷,我帶你去西郊獵鳥,怎麼樣?”
沈淙不解:“為何是西郊?難道不是東池那邊林子更多嗎?”既是獵鳥,總該選個有林子的地方。
謝定夷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反倒回問道:“什麼意思,你答應了?”
以往她也想過帶他出門,但除非是她自己親自去抓他,若是讓甯柏去,幾乎沒有一次成行,這次居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沈淙沒接話,眼神直直地望着荷花池,抿了抿色澤殷紅的唇瓣,生硬地轉移話題,道:“陛下還沒告訴臣為什麼要去西郊。”
謝定夷看出他的色厲内荏,笑了笑,沒說話,見她不應,沈淙快速地看了她一眼,默然道:“是因為西郊有河嗎?”
謝定夷理所當然地說道:“萬一獵不到鳥也可以釣魚嘛,那邊釣魚最好了。”
……真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