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清風寨确實是大功一件。此前許多年,郾城的匪患無官能解,連剿滅都是高功,何況是招安。如今一朝被編入軍隊,竟立下了數件功勞,黎瑛雪亦是節節高升。
隻是直到黎瑛雪被調任回京,升任戶部五品郎中,她都沒再見過黎安。
“莫不是那日,我傷了小安的心,她再不願見我。”黎瑛雪坐在閣中撫琴,黯然神傷。那天她氣急攻心,口不擇言,她實在不願看到謝安白變成那副模樣。
承運九年,天降大旱。
浙水等地米價暴漲,多地百姓食不果腹,餓殍遍野。皇上派黎瑛雪前往赈災。
原本這赈災之事不會落在女官身上,況且黎瑛雪是當朝首輔黎崆的獨女。可許是節氣原因,京中官員接連患上風寒,戶部幾乎無人可用。
心憂國事,黎瑛雪很早便上疏奏請前去赈災,隻是一再被駁回。可如今的情形,哪怕父親再不願,她也必須前去。
“雪兒,為父知你憂國憂民,也知你上進,勤勉好學。隻是這赈災之事并非兒戲,饑餓的百姓會如同餓狼一般,不小心便會被撕得粉碎。”臨行前,黎崆語重心長地叮囑道,“自古赈災實是大功,可若真想要為百姓做實事,可千萬要講求方法,萬不可逞強啊!”女兒入朝為官,黎崆心中欣慰驕傲,卻也難解擔憂。
黎瑛雪點頭應聲:“雪兒知道了。”
浙水地處東南,離京城千裡之遙,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思及此,黎母淩涄撲簌簌落下淚來。
“母親,是女兒不孝,讓母親憂心難過了。”見淩涄落淚,黎瑛雪上前抱住母親。
聖旨既達,不日便要出發。
三日後,黎瑛雪乘馬車離開了家。
仲夏時節,天氣炎熱,一路上,無數百姓沿街乞讨,土地幹旱,民不聊生。
“浙水未至,民生已這般疾苦,若是到了災情最嚴重的浙水,還不知是怎樣一番駭人的景象。”黎瑛雪心驚傷懷。
可等黎瑛雪到了浙水,卻并未見到餓殍遍野的凄慘場景,反而見到了許多粥棚。
“何人在此施粥?”黎瑛雪問祁商。
“未曾聽聞有官員開官倉。”祁商回道,悄聲補充,“浙水的縣令那是出了名的貪官污吏,如今指不定在哪裡發國難财,哪會做這種事。”祁商一臉不忿。
黎瑛雪不予置評,隻是吩咐先前去館驿。
“糧價如何?”黎瑛雪一口熱茶都沒來得及喝。
“市價翻了五倍。”祁商愁容滿面,“聽說有個糧食販子還在撺掇其他人繼續漲,說是要漲到十倍以上。”提到此人,祁商咬牙切齒。
黎瑛雪歎氣道:“商人最是重利,怎能指望他們救民于水火?”
黎瑛雪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幹燥的嗓子:“這樣,你去官府将那位縣令大人叫來見我,再差人去清點一下官庫。另外,街上施粥的人,也去查清楚。”沒有時間休整,黎瑛雪立刻投入工作之中。
很快,祁商将浙水縣令帶到了黎瑛雪面前。
“甄大人,聽說近日您常去如意樓聽戲,怎麼,如今的戲本子裡還沒有加上‘浙水大旱,甄縣台尋歡作樂,大發國難财。’這一出嗎?”黎瑛雪看着眼前唯唯諾諾卻不知害死多少人的甄隽諷刺道。
“小人不敢。”甄隽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
“不敢?我看你什麼都敢!”黎瑛雪厲聲。
甄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黎瑛雪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問道:“街上施粥的是何人?”
“小……小人不知。”甄隽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黎瑛雪早已猜到,如今也不想再多費口舌責罵這狗官,冷冷道:“甄大人,這些年你拿了多少公銀充盈私庫你我心裡都有數,如今我要你拿你的府銀赈災,你可有異議?”
“這……”甄隽面如土色。
“你若不願,我也不介意差人好好算一下你這些年的賬,報到陛下那裡,不知會判你一個淩遲還是腰斬。”黎瑛雪也不着急,細聲慢語地威脅道。
“沒……沒有。”甄隽擡頭,語無倫次,“大……大人我……我沒有異議,開,現在就開。”
“草包。”黎瑛雪在心裡罵了一句。
是夜。
“餘糧還能撐過幾日?”粥棚旁,一人身着素衣,頭戴鬥笠,負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