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知,時空回溯之事無祂之意?”
葉相晞對着晏祈那張冷漠無情的臉,詭異一笑,口出驚人之語。
于此同時,雪山之巅,禁宮之内,寒氣裹挾重紗彌散在白玉殿中,兩道同樣飄然的瑰麗身影相對而坐,面前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眉心刻印金色銘文的君王端起茶盞放到對面,一身的漠然威壓在摯友面前柔和許多,隻是稍顯得冷情了些。
“吾原以為你不會特意來一趟的。”
禁宮所在的小世界不僅是祂的陵寝,也是祂的道場,其中禁制數不勝數。
在祂主動關閉了外界通道的情況下,想與裡面的取得聯系可不容易。
“總該是要來見上一面的。”
玉坐旁邊,兩枚玉珠以陰陽相濟之位浮空,軌迹之中神妙莫測,勾勒出一飄逸人間的虛形。
藍衣廣袖,鸢尾長發,玉簪高冠。
天之容與,以水為神,采玉之溫潤,雲之飄逸,墨眼慧瞳,帝印銘刻于眉心。
修長的指間端着茶盞,坐着的身姿挺直,含笑見大千。
在創造小世界途中分心确定容易造成世界崩潰,甚至失敗的餘波對絕大部分,乃至天界都是極大的危脅,但對祂本神來說,頂多就是煙塵大了些。
況且祂如今身處混沌,最大的顧慮也不過是時間是否來得及罷了。
畢竟祂們的時間實在不多了。
“既然你來了,那西撚就交你了,妖王即位日短,畢竟年少,妖界那處,你卻該上些心了。”
說完西撚,青年微微一頓,還是輕聲說道。
纖細的手腕一翻,一顆流轉禁制光輝,隐約可見人影的青玉珠子浮于掌上,被祂輕輕一推,飄到了天帝面前。
祂本來是打算自己處理西撚吸取的氣運和本源的,既然正主願意出面,祂自然是不會給自己添加工作量的。
“吾本以為你不會接受,無論是地祗之尊,還是葉蘭澤留下的爛攤子。”
天帝接過玉珠,輕聲開口說道。
眉心帝印,即是榮譽,也是枷鎖。
三界主位地位尊崇,但束縛極多,其中地祗之尊牽涉輪回,一旦希夷真正承接尊位,連天帝這個層次的存在也不會再記得曾經發生的一切。
希夷的神魂将要重塑,血緣即将被抹去,因為執掌此界輪回之人,不應沾染他塵緣因果。
屆時,便是蘇清明和希夷祂們自己,也會遺忘,即使還有記憶,那記憶中的一切于他而言也不過如同一出默劇而已。
唯一記得這一切的,隻有鎮壓大玄,陷入無休止的沉睡之中的太初真靈。
命運回環啊……
“以天心為己心的是太初,那希夷與蘇清明呢?”
天帝看着那雙眼睛,歎息一聲,不由問道。
縱然不是同一個性格,但那一雙眼睛裡的神情,卻分明是一樣的。
穿着飄逸白衣的青年自然而然的給面前的人沏了一盞茶。
“重要嗎,一支枝杈開出來的花,所眷念的事物也總是相似的。”
“吾與希夷,就如你與岑晁錯,他是你的一世,吾亦是祂一世,吾總不會違背‘自己’的意願。”
天帝與岑晁錯,相當于一體兩面,但天帝究竟為什麼沒有收回神魂,反而放任岑晁錯自成一體,隻是祂們之間感情甚笃,也無需擔憂。
當年的道祖并不知其中原由,也不曾深究,隻是在天帝求助之時出手協助而已。
太初元清性格如此,與之交好的天帝自然也是相去不遠的。
“蘇景昭和晏觀檀或許值得你之信任,那葉蘭澤呢?他所作所為,連吾都不住心驚。”
天帝收斂情緒,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袖,緩緩說道。
祂沒有說出口的是,葉蘭澤搞出來的事祂不止心驚,在知道的那一刻,祂真的動了殺念。
規則的動蕩伴随着突然出現的天界意識讓祂從閉關之中蘇醒。
不同于九觀玥,天帝雖然沒有因果之瞳,但祂的修為遠遠淩駕于她,所以天界把時空回溯的所有記憶複制了一份給祂。
就是在接受完塞給祂的記憶後,天帝周身溢出來的殺念直接炸了一個快要成型的小世界。
聞言,青年風輕雲淡的說道。
“不必擔心,祂早已安排好一切,日後他若是去往天界尋岑晁錯,你也不必有所顧忌。”
時空回溯本就是太初元清的算計,怎麼可能考慮不到葉相晞這一方面。
但祂的算計究竟是什麼,除非到了終局,否則除祂自己,誰也不會知道了。
看着天帝眼含殺意的神情,青年沉吟片刻,為了防止天帝打亂祂的布置,略微透露了點信息。
“那孩子,身份特殊。”
此事若暴露出去,對蘭澤君生出殺意的可不止天帝一個。
畢竟,生死可無畏,但危及大玄,不行。
隻是,這哪裡是祂不處理。
葉相晞是大玄欽定的支柱之一,即常人所說的大氣運者,或者直白一點,天道所鐘,氣運之子。
故而祂們的處理方法也需要特殊些。
便是處理了,也是該找到承接之人再處理的。
能承接的人極為苛刻,比如說,蘇清明。
祂們即使猜到太初布置了些什麼,也不可能去否定“祂”的意志。
這即是蘇清明和希夷帝君所認可的“宿命既定,無可更改”,也不必更改。
淡定如天帝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頭疼的扶額。
很好,祂知道為什麼葉蘭澤能搞出時空回溯之後還能在祂摯友的眼皮底下活蹦亂跳了。
天帝作為三界之主,不知道的秘聞屈指可數。
氣運之子,世界支柱,同樣也可以自身權重取世界氣運本源為己所用的存在。
氣運支柱可能是三界六域的尊主,但三界六域的尊主都不一定具有成為氣運支柱的資格。
“既然你已有安排,那吾就靜待他之結局了。”
心累的天帝以萬萬年來的修身養性維持住了風度,沒在心裡罵天道,隻是疲憊的擺擺手,決定把某些糟心事選擇性無視。
天帝之位權重至此,但太初元清依舊是祂無法為之決定的存在。
“你的心思吾知道,隻是你之行動吾卻素來猜不透。”
“隻要你開口,吾會幫你,不問原由。”
天帝認真的道,一雙淬着蒼茫大道的桃花眼包容平靜。
青年含笑,同樣認真的回複友人。
“吾知道。”
天帝輕輕颔首,隔着重重時空,維系身影的力量已至極限,端坐的身影開始虛幻,隻餘一句空靈缥缈,如同承諾一般的話,在青年耳畔回蕩。
“無論你想做什麼,吾總會站在你身旁。”
生也好,死也罷,隻要你想,吾都不會拒絕。
話語落,虛影消失,禁忌再度籠罩世界,風雪停滞,素雅的宮殿被白幕重重罩住,将烽煙與之隔絕,隻餘一室清靜。
童話故事的結局總是美好,而現實恰恰與之相反。
切斷因果不好嗎?
為一人,舍棄萬千生靈,就是葉相晞為此做下的選擇。
可是……
月白仙衣的青年放下茶盞,眉眼微動,看不見唇角勾起,娓娓訴說的話語如同冰雪落于大地,悄然無聲,寂然溫潤。
“蒼生何辜,經年一付,緣起如此,緣滅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