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知,時空回溯之事無祂之意?”
古月堂中,葉相晞口出驚人之語,那雙望着晏祈的雙眼裡,笑意達不到的眼底,隻有一片偏執。
葉相晞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或許不知道太初的證道之行,可他知道自已是什麼樣子,也知道自己在太初的計劃裡是什麼樣子。
晏祈和葉相晞猶如天秤的兩端,太初元清操控着兩端的砝碼,讓彼此始終處于相互制衡的狀态。
天秤傾斜,決定的是太初元清的存續與否。
葉相晞失敗,此後命運之中,再無衪的痕迹。
論武力,葉相晞無法除掉作為人界戰力第一的觀檀道君,晏祈也無法除掉手握多方勢力的蘭澤君。
論智力,葉相晞可以布局定死,晏祈也能見招拆招,短時間之内,雙方也難分勝負,或許最後葉相晞能成功,但依然來不及。
作為氣運支柱,葉相晞明顯能察覺到大玄世界虛浮虧空的本源正在以一種微弱而堅定的速度被補全充盈,補全的速度更是在那道傳音之後進入到了一種遞增的境地。
再繼續下去,他就隻能看着一切重演。
他已經沒有第二次機會了,葉相晞絕對不能容許此事發生。
即使冒着被契約反噬的風險,他也顧不得其它了。
晏祈與葉相晞之間并非你死我活的絕對,他與晏祈争鋒相對隻是在立場上的區别。
隻要晏祈這位能動搖太初元清意志的人願意,他會是葉相晞最靠譜的盟友。
前提是,葉相晞能說服晏祈。
這就涉及到唯有氣運支柱方能知曉的隐秘了。
晏祈不幹涉的前提是尊重祂的意願,若是知道他本有一線生機,若知太初結局,很難說他會怎麼做。
葉相晞盯着被自己一句話炸的神色微變的人,一錯不錯。
晏祈垂眸,發絲投下的陰影讓人看不真切神情。
旁邊的九觀家主沉默思索,指尖敲擊着扶手。
此事必定涉及隐秘,他究竟是否要繼續呢?蘇家和他妹妹的意思又是什麼呢?
一時之間,三人氣氛僵持不下。
正當局面陷入僵局之際,清冽的聲音伴随熟悉的身影緩步而來,打斷了沉寂的局面。
“有形之物終會消逝,無形之物也難得長久,世事萬物都有終焉之時,此為世間法則,非人力所能左右。”
眉宇間已經刻上人皇印的蘇清宸頂着三道強烈的目光,面不改色的邁步進了結界,順手把自己進來也沒動靜的結界補了一層。
他收到了那道傳音就扔下了手頭的事情趕過來,半路上見到了九觀凝,簡單的了解了一下始末之後,腦子裡一下子就拉響警報。
葉蘭澤是什麼人他還能不清楚嗎,再讓他說下去,蘇清宸自己都不一定能保證關鍵點之一的晏祈能繼續穩住。
萬一一個不小心讓他臨陣倒戈了,到時候即使是他都不一定控制的住人界的局勢。
“蘭澤君當知,這是祂為自己擇定的歸宿。”
聞言,葉相晞漆黑的眼珠子轉過去看着來人,直勾勾的盯着他。
良久,他慢慢悠悠的開口,說話時他的臉上還帶着溫和的笑容,就連那明嘲暗諷的話也被他說的極為輕柔。
“陛下當真不愧是人皇,便是對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弟弟都能說出如此理智之言。”
能說出這番話,可見蘇清宸對此事已經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一個沒有參與時空回溯,在成道節點未到的人不可能存有記憶,唯一有可能的隻有——九兆道君。
跟随太初元清真靈轉世輪回,被其庇護得以保存記憶的例外。
葉相晞餘光看着活似一尊雕塑,沒有一絲鮮活氣兒的九兆,心中了然一笑。
“吾理智與否,祂都不會因此改變自己的想法,祂即是這般模樣,不是嗎?”
蘇清宸擡眸,言語平穩。
時空回溯是否有祂的幹涉并不重要,九兆道君來到他身邊時已說明一切,太初元清不會允許任何存在阻礙祂之目标。
葉相晞即是祂為九兆道君選中的糾葛,蘇清宸就是讓二者此刻無法前去祂身旁的阻礙之一。
這件事蘇清宸明白,看到九兆道君的葉相晞也明白,但當事人從始至終不願明白。
葉相晞看着蘇清宸冷靜至極的神色,到底沒忍住,一下子笑出來,笑得瘋狂而冷漠。
“哈哈哈……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吾真是一點都不以外啊。”
“蘇景昭,不要告訴吾,你不知道祂為何會是這般模樣,祂分明也不該是這般摸樣的。”
蘇清明由神化生為人不過短短十數載,但太初元清由人化神已過去萬萬年。
一個無情無欲,沒有常世約束的神無疑于一個行走的世界毀滅裝置,無數人包括蘇家在内都曾經嘗試毀滅,嘗試着去馴服。
然而,無論是毀滅,還是馴服,他們都做不到。
一尊保留着人性的神對于此世的好處毋庸置疑。
為了讓祂保留人性,察覺出道祖天生神聖卻無情無欲的蘇家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呢?
葉相晞隐約猜到了。
于是,人們讓祂失而複得,得而複失,強行将“情”的印記烙印在神的心中,讓祂即使隻餘神性,依舊是此世的神。
他們隻能寄望于用盡手段才給毀滅裝置加上的那一層脆弱的,名為“責任與情”的琉璃罩子。
在葉相晞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在有意無意的保護着那層罩子,被束縛的神明端坐其中選擇沉默不語,希望打碎它的隻有葉相晞自己。
葉相晞環視四周,眼角的嘲諷流露無疑。
這古月堂中,有一個算一個,都心懷算計,今日一局,便連看着最無辜的九觀玥都懷着算計才入了局。
“于此,吾無甚可說。”
一身帝袍的人長身玉立,負手側頭,語氣像是在陳述事實一般,無波無瀾,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情。
那是他的弟弟,即使知道長輩的決定确實是理智的決定,又怎麼會毫無感覺。
他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隻因這是最好的方法。
“你此刻帶着九兆道君來此,又是意欲何為呢?”
“為殺,為救,抑或,阻止吾?”
蘇清宸要救蘇清明,可是蘇景昭卻不能救太初元清。
因為在場的人都知道,想要阻止祂化道,隻有打碎那層玻璃罩子。
一旦打碎了那層脆弱的保障,無人能确定祂之後的作法。
所以,蘇清宸必須來這裡走一趟。
此刻的大玄如同被繃緊的弓弦,要麼一箭斃命,要麼弦斷弓毀。
而關鍵就在九兆道君身上。
此間唯有他一人,能在此時此刻為他提供一切的源頭。
“為大玄,若不能阻你,便隻能,以殺成救。”
你會是那個吾一直尋找的兩全之法嗎?
人皇冷然開口,習慣于喜行不露于色的臉上帶上一絲晦澀。
葉相晞放不下太初元清,他想做的事情太過危險,大玄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可是,若是可以,他不并希望他的弟弟在親人的默許之下步入無間。
聞言,葉相晞聽懂了蘇清宸的言下之意。
這是把自己的底線擺出來了。
當下也沒有再裝模作樣,坐在位置上優雅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裝束,似笑非笑的看着面無表情的太虛宗新任掌教。
在場四人都是靈覺超凡的存在,隐隐約約感覺他接下來的話必定是極其危險的,但沒有人打斷他,即使是蘇清宸,也聽他繼續說下去。
即使他們都知道,接下來的話會讓晏祈的立場改變。
“晏祈,禁術之前的記憶你并未遺忘,那是你的師弟,祂是什麼樣的性子,你比在場的人都清楚,祂會做毫無意義的事情嗎?”
顯示不會的,那人一向是信奉行之有效的。
凡所為,必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