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少年為了保護自己的尊嚴，将另外兩個人的尊嚴踐踏進了泥裡。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翟樂帶着邵揚來到一家火鍋店，聽翟樂說，這裡的牛肉火鍋非常好吃，他們挑了個相對安靜的位置坐下，各自點了幾樣愛吃的菜。

“邵哥，你對謝昀......”翟樂糾結着，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問出這個問題，忽然，他又深深歎了口氣，再擡頭時，眼眶已經有些發紅，“對不起啊邵哥，其實這幾年我一直都挺後悔的，當時我太懦弱了，我也沒想到我怎麼會沒種成那樣，我......傷害了你，真的對不起。”

邵揚用筷子尖攪拌着調料，釋然般搖了搖頭：“當時你的選擇沒錯，要是跟他們死犟，誰知道還得挨多少頓打？這件事有影響到你嗎？學業和感情方面。”

“倒是沒有什麼，”翟樂說，“我爸媽知道我挨揍了以後很快就帶我轉了學，其實他們本來也在合計着帶我走了，隻是因為這件事加快了進程而已。感情上嘛，其實也沒有什麼，我跟你一樣，也喜歡男生，也早就接受了自己的不同，隻可惜我現在承認得有點晚了。那......你呢？”

翟樂知道，在當年那場霸淩中，邵揚受到的傷害比他要多得多，□□上是其次，心理上的才最嚴重，畢竟邵揚遭受了自己喜歡的人的背叛。其實翟樂對邵揚又何嘗沒有感情呢？情窦初開的年紀，感情不摻染任何雜質。可惜他當時實在是太膽小了，在那場暴力中，他把邵揚推了出去，自己躲在他背後做了逃兵。

為此，這些年翟樂也一直都生活在無盡的懊惱和悔恨中，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找老同學要一下邵揚的聯系方式，但又怕勾起邵揚不好的回憶，始終不敢付諸實踐。

“我也沒事。”為了不讓翟樂擔心，邵揚還是隐瞞了實情，“本來我還擔心這件事會給你帶去什麼陰影呢，沒有就好。你也不要再覺得虧欠我什麼了，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看着邵揚的樣子，翟樂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那個課間，他枕着胳膊趴在課桌上，偷偷描摹正熟睡着的邵揚的眉眼。

這麼多年過去，邵揚倒沒什麼變化，他臉上那股傲氣仍在，隻是氣場上比從前多了幾分溫柔和沉穩。想來，應該是他的戀人帶給他的吧。

翟樂注意到，每次手機屏幕亮起時，邵揚都會第一時間回複，而且他的嘴角還都會挂着淺淡的笑意，那表情，常常出現在熱戀之人的臉上。

溫柔、又幸福。

“邵哥，那你跟謝昀的接觸多嗎？”盡管知道再提起這個話題不好，可翟樂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

邵揚放下手機，搖了搖頭：“我不想跟他走得太近，我男朋友跟他倒是還行吧，能說上幾句話。”

“那你不會生氣嗎？”翟樂吃了口肉，問道。

邵揚一笑：“最開始會，但是慢慢地發現他會把握距離，我也就不生氣了。”

翟樂點了點頭，他看出邵揚不想談論太多有關謝昀的話題，正想把談話往其他方面引一引，邵揚卻又問道：“那你呢？還怕他嗎？”

翟樂一頓：“這麼多年了，早就不怕了。”

“那如果......他在找你，你還會想見他嗎？”邵揚斟酌着問道。

“什麼？他找我？”翟樂感到不可思議，“他找我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第一次和他碰面的時候，他問我和你還有沒有聯系，後來就跟我說他想要找你，我也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他有沒有打聽出你的近況，所以覺得還是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更好。”邵揚沒把他的猜測告訴翟樂，如果直接告訴他“謝昀找你可能是因為喜歡你”，他實在想象不出來翟樂會露出多麼精彩的表情。

翟樂啞了半晌，咬着筷子尖低下頭去：“其實，我也挺想見見他的。不光是他，還有大劉、胖子那群人，我都想見見。”

邵揚愣了一下：“為什麼？”

翟樂擡起頭，臉上一直挂着的溫柔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我想看看，那群畜生長大以後到底變成什麼樣了。”

看到翟樂如冰霜一般的面容，邵揚微微打了個冷顫，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翟樂将一片牛肉夾到他碗裡，邵揚才回過神來，道了聲謝。

“邵哥，如果謝昀再向你打聽我的話，你就把我在S市的事兒告訴他吧，我不介意。”翟樂說道，“當年我慫了，這麼多年我都憋着一口氣咽不下去，不光是因為覺得對不起你，我還一直都想問問謝昀，當初到底為什麼要揪着我不放。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多年，我真的想知道答案。”

吃完火鍋，兩個人加了個微信後就在路口分别了。邵揚順着來時的路慢慢踱回小區，腦子裡一直盤繞着翟樂剛才的樣子。

他和小時候也不一樣了，比那時候硬氣了不少，也學會了去表達自己的感情，而不是整天堆着笑臉裝老好人。其實從某種方面來說，翟樂比邵揚要勇敢得多，至少他敢于去直面過去的傷害，而邵揚卻隻想避而遠之。

這一路，邵揚想了很多，從高二、到大學，到認識舟星逸，再到與謝昀和翟樂碰面，時間在一點點走過，邵揚的心态也在慢慢發生變化，他的感情也在從抵觸到接納一點一點的變化着——先是接納了自己喜歡同性的這個事實，接着又在舟星逸的引導下接受了戀愛。今晚在和翟樂的兩個多小時的交談之下，邵揚又覺得，自己或許也可以像翟樂一樣，學着和過去和解，他也應該找個機會去質問一下謝昀，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做。

也算是解開一個疙瘩。倘若以後謝昀真的和向成雙在一起了，那舟星逸就免不了要和謝昀見面，邵揚也的确不想讓舟星逸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與其這樣，不如找個機會問清楚算了。

雖然過去的傷痕不可能複原，但邵揚還是想要一個道歉。如果謝昀真的道歉了，并解釋清過往緣由，或許邵揚也能因此放過他，放過自己——胸口一直堵着東西的感覺很不舒服，該是清理一下的時候了。

總不能真讓無關緊要的人壓一輩子。他的心統共就這麼點地方，還是留給更重要的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