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考察與姜向挽的撺掇,風笙做起了酒水這一行當。
不過雖說是做酒水的生意,但釀酒這一活計過于複雜,若是從頭開始,要花不少時間。她們來此本就是為了賺些快錢,若是在這些細節上白費精力,倒适得其反了。
她們所做的,便是從釀酒坊大量購置一批,再以自己定的價格對外集中銷售,從中賺取些差價。過往多為異族商客,除了個别随身帶着貨貝的,其餘便都是以物換物,碰見些許稀奇的玩意兒,風笙便都留下來,計劃着回到老家再行變賣,若是些尋常玩意兒,那就過個兩天集中更換成别物。
姜向挽對她們這一活計極其滿意。早在老家時她便對酒坊裡的米酒垂涎欲滴,奈何良渚雖糧食豐富,但像酒水這般的奢侈之物于她而言,依舊是不可觸碰之物。
“風笙。”姜向挽提着一柄陶盉湊近,将過濾出來的清酒倒入平底束頸瓶形杯中,“你說,我們要是早些來蜀地該多好?這邊物産豐富,物美價廉,就連我......”她的酒勁上來,臉頰一片紅潤,雙眼迷離地将酒杯遞給風笙,“就連我這樣的人都能喝上王公貴族才能享用的米酒。”
“蜀地——真是好啊!”
風笙無奈地瞥了一眼,伸手穩住姜向挽的身子,順手拿走她手中的陶盉:“你啊,身子還未适應便喝那麼多,到了晚上該有你難受的。”
“不會!”姜向挽晃悠着身子,一把奪過陶盉,倒出裡邊過濾出來的酒糟,伸出食指刮了一些放進嘴裡,笑眯眯道:“我身子健碩,這點小酒,才不會把我放倒。”
“風笙,等姨母身子痊愈了,不如就搬到蜀地吧。反正老家不斷被海水侵灌,比起居無定所的生活,我想,姨母更會喜歡蜀地這般安穩的日子。”
“姨母......”風笙看了眼面前來往的客商,内心竟也認真思考姜向挽的建議。自她懂事起她們便跟着族人不斷遷徙,眼下已是她們第十二個住所,待她和姜向挽回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在原處找着姨母。隻是蜀地......看着模樣,姨母并不像是對蜀地有什麼好印象的人。往常每有從蜀地歸來的商人描述自己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時,姨母總是一改往日的溫柔,揪着她的耳朵将她趕回家去,乃至現在風笙對于蜀地的大多印象,都是姜向挽向她轉述的。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罷!”風笙推搡着姜向挽的胳膊,“往後不許再喝那麼多了,平日還行,過兩日的青羊肆(1),你得保證滴酒不沾,随我一同将這一屋子的酒置換出去。”
“知道了。”姜向挽仰頭将傾倒出來的酒糟盡數咽下,“這幾日就當我過個瘾,往後不會這樣了。”她擦着嘴角的酒漬,“風笙,我們好好賺錢,早日回去見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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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羊肆,乃蜀國國君特設的市集,每逢七設一回,供蜀地子民與過往商客在此物資交換。肆集裡的攤位沒有具體規定,誰先到誰先占領,便在這天歸于誰。為了這次的肆集,姜向挽難得起了個大早,拖着個木闆将屋内的酒甕拉到肆集内,支了個攤位妥善擺放,坐在座位上觀察過往的客商,稍有人停留,她便起身吆喝,伸手攔住對方的去路央着人留下嘗一口。
過了半刻,風笙才背着半人高的包裹姗姗來遲。她從懷裡掏出一塊菽遞給姜向挽,又在桌子上放上一陶罐的枸醬,“你先吃着,旁的由我來打理。”
姜向挽輕快地應了一聲,用木棍刮了些枸醬塗抹在菽乳上,雙手捧着滿足地咬了一口,眯眼問道:“你可吃過了?若是未曾吃過......”姜向挽低頭看了眼,伸手就要掰下一大塊,“你與我一起吃。”
“不用。”風笙連忙制止,“來時我便吃過了,你自己吃罷。”
姜向挽點頭,晃動着肩膀坐到一邊。
肆集上用來販賣交換的,多為陶罐、高柄豆、圈足豆、盉、圈足盤、平底盤、甕、器蓋等生活用品,也有玉佩、玉環、瑟瑟、蜀錦等裝飾用品。風笙一面叫賣着自己的酒水,一面四處觀察,遇見個稀奇的玩意兒便讓姜向挽守着攤子,她自個前去置換。
她這人磁場純淨,眼角總帶着笑意,旁人見了她總心生歡喜,更何況此人又是前來同自己交易,這般對風笙的喜愛更上一層樓,後者往往不用多費口舌,就能輕易換取自己心悅之物。
蜀人同樣重占蔔,隻是在平民中以甲骨占蔔為主。風笙雖也知曉甲骨占蔔,但于她而言,她更青睐于蓍草,其不似龜骨那般寶貴,也無需火燒觀察,隻需一個竹筒幾根蓍草便可上手。
姨母在的時候,總會百般阻撓。她信奉命運由自己而定,不似蔔辭上所說的鎖在人的命格裡。每每風笙擺弄那幾根蓍草,她都會上前攪和。或是當場燒毀,或是壓到箱子底不見天日。
總之,誰都可以行占蔔之事,唯獨風笙不行。
命運,于姨母而言,好似豺狼野獸般可怖。
好在如今姨母不在身邊,風笙得以重操舊業,擺弄着幾根蓍草,以此為噱頭招攬顧客。
蜀人鮮少見到這些把式,加之她們甚為看重命格一事,信奉萬事萬物皆來自于上天的恩賜,每路過幾個,總會有那麼一兩個停下腳步,站在一旁觀察風笙的舉動。
眼下正逢午後,蜀民大多就地拿出早早準備好的吃食填飽肚子。風笙閑來無事,便坐在蒲團上,正對着對面的女子在地上擺弄着蓍草。
“外三陽爻,裡三陰爻,上卦為巽為風,下卦為震為雷,風雷相益。(2)”風笙擡頭,笑着看向對面的女子,“姐姐可是打算前往外地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