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向挽一連昏睡了五日才虛弱地睜開眼,她的臉色蒼白,一改往日的活力,就連說話喚水都細弱蚊蠅。
風笙每日都會帶着她到院子裡曬太陽,給她端上姜已送來的藥湯,如對待孩童一般喂她。姜向挽斷了記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為何會到這,風笙便哄她這是在外出遊玩,等她身子養好了便回家去。
姜向挽向來信任風笙,她說什麼,她便信什麼,經風笙一糊弄,她便真當一回事,每日問風笙何時能回家,姨母可知曉她們遊玩的事情?
因為有神魂連着,伶舟也不再給竹落軒設禁咒,在那方圓幾百步的地方,任兩人四處晃悠。
周圍的青衣神女都熟悉她們兩人,不設禁制的地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是靠近禁地,她們也不手軟,直接投擲一把竹葉劍警告對方。
經過幾日的休養,姜向挽的身子好了些,能自個走動。隻是她的精氣虧損,走上幾步便要歇上一回,出來半晌,也不過走了幾步的距離。
“風笙。”姜向挽側坐在石座上,俯瞰群山環繞的景緻,“我有些累了,不如你自己逛逛吧。”
風笙扭頭,從石頭頂上跳下來,走到姜向挽身邊:“那我扶你回去。”
說着,就要去攙扶姜向挽的胳膊。
“無礙。”姜向挽擺手拒絕,“我就是想坐在這歇會兒,散散心。整日悶在那屋裡,人都要發黴。”
“那我也陪你在這歇會兒。”風笙往一旁挪了點位置,擡腿準備坐上去。
“不用。”姜向挽說,“這幾日你光陪着我,都沒有玩盡興。你我好不容易出來遊玩,總不能把時間都花在我身上。”
她的下巴朝前努了兩下:“去吧,多看看。我若是累了,會自己回去的。”
風笙也有些糾結。按照伶舟所言,不出半月她們便能下山,永生不再回來。隻是念及此,她的心中總有些許隐隐的不舍。她分不清這是她的性子使然還是另有蹊跷,這幾日陪着姜向挽到處閑逛的時候,她也總是忍不住東張西望,總想着能一探玄機。
隻是好奇害死貓,她們好不容易能回去了,她不敢輕易行動,萬一惹得伶舟不悅,她倆估計又要吃苦頭。
見風笙猶豫,姜向挽幹脆疲軟地推了她兩下,催促道:“快去,若見着好玩的,回來與我說說。”
風笙望着山下糾結一番,緩然呼出一口氣,對姜向挽再三囑托:“好,我四處逛逛,若是有好玩的地方,明日我帶你一起過去。”她指着不遠處嶙峋的峭壁,又看了眼不遠處駐守的青衣神女,“你下來的時候小心點,若是沒有力氣,便喚她們幫忙。她們雖然看着冷漠,但你這點忙估計也會樂意的。”
姜向挽點點頭,手指朝前擺了兩下催促。
竹落軒位于最側邊,風笙貼着牆根,依着記憶往南邊走去。白日的棧橋不似夜晚那般玄幻,日光照過檐角的燈台,透過鳥身胸前的火焰紋飾在地面上投下道道印記。
正中心的那兩座大殿風笙是斷然不敢靠近的,被伶舟撞見不說,若是見着不該看的東西,那她就是有十張嘴為自己辯解,伶舟估計也會果斷選擇滅口。
她特地選擇孤僻的小徑,一來周遭鮮有人駐守,少了被發現的風險。二來,人迹罕至,倒也方便她四處轉悠,若是尋着好玩的地方,來日也能帶着姜向挽一同過來。
在不起眼的角落,矗立着一座寶塔樣的閣樓,因為被前面幾座宮殿擋着,再加上先前幾次都來去匆匆,又多是黑夜,風笙從未注意過附近竟有這等胸圍的建築。
風笙站在巨石下,眯眼望向遠處的閣樓。這閣樓大概分為七層,頂端不似往日見到的那般,中心鋪着幾圈白貝,貝殼背面反射着猛烈的日光,刺得風笙不禁眯了眼。
她往周遭看了一圈,确定四處無人,這才朝那閣樓快步走去。突然,她的耳朵一陣轟鳴,但也不過一瞬便消失殆盡。風笙疑惑地看向四周,奇怪地晃了晃腦袋,隻以為近些日子過于疲憊,出現了幻覺,随意嘟囔一聲便繼續向前。
眼前的木門足有兩人高,木闆一側雕刻着鳥身人面像,倒與先前見過的燈台有些相似。另一側雕刻着扭曲的條狀物體,乍一看,倒像是一隻爬行的蠶蟲,隻是這圖案過于抽象,風笙愣是盯了許久,也無法确定這幾根線條所繪,究竟是不是她所認識的蠶蟲。
她壓抑着自己的呼吸,貓着腰靠近敞開的大門。一條條巨幅絲幔從樓頂下垂,其上記述着兩大宗族兩千多年來的記載以及蜀地以外的事迹,懸于空中。四周皆是穿着青衣的女子,低頭在絲幔中交錯疾走,手上端着整齊的絲幔,按照對應的編号将手一揮,手中的絲幔順着掌風穩穩劃入對應的隔間。
風笙眯着眼,半張着嘴一一掃過,沉浸在未曾領略過雄偉壯闊的曆史之中。
樓頂鋪着的海月貝明瓦透過陽光将光線折射到宮殿裡,提高整座閣樓的亮度,尤其正中間那一圈,仿佛是焦點所在,稍一靠近,便能被此吸引。繞着頂上的海月貝明瓦垂下一圈巨大的素白帷幔,包籠着正中心的案桌。裡面的人影若隐若現,風笙的身子微微歪斜,企圖再瞧得仔細些。
屋外的日光不時透過窗戶灑在素白的帷幔上,透過蠶絲的縫隙打在那人的身上,仿佛在她身上籠上了一層金光。微風吹動着宮殿裡的絲幔,撩動着那人耳旁的發絲。她身着墨青色的衣裙,執着筆,在光影搖晃之間垂眸記述。細碎的日光透過她的睫毛,留下撲騰的影子,自她的鼻尖往風笙的心湖中央輕輕一點,泛起圈圈蕩漾的漣漪。
不知是何人控制的絲幔突然失了控,猛然朝風笙沖來。對方急切地“诶”了一聲,霎時間,屋内幾十雙視線齊齊向她投來。屋外起了一陣風,拂動四周的帷幔,風笙下意識伸手去接那疾馳而來的絲幔。動作間,那女子悠然擡眸,在帷幔拂動的空隙中露出半張臉,素白的一角擦過她鼻梁上的血痣,略過她淡漠的眼神,直直望向風笙。
風笙被那道突如其來的視線撞得心尖酥麻,她下意識地咬着嘴唇,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動作。
空中的絲幔在那人的注視下穩穩地落在風笙的掌心,順着風撫過風笙的手背,帶來絲滑酥麻的觸感。
風笙失神地看向前方,直勾勾地看着那人緩緩起身,撩過眼前的那一圈帷幔,徑直朝自己走來。
伶舟……
風笙盯着她,在心裡細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