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的腳步飛快,還未等風笙反應過來,便不見了蹤影。
周遭的霧氣濃烈,伸手不見五指,風笙隻得摸索着前進,想尋個地方稍稍歇腳,待到天亮霧氣散去,再往家裡趕罷了。
遠處點着幾盞微弱的燭火,風笙的身子往身側探去,企圖看得更明了一些。更深露重,風笙的裙擺被路邊的露水沾濕,她不得不提着裙擺試探性地往前走。
待走到跟前,風笙才看清眼前的燭火是何樣貌。那幾盞燭火皆嵌于城牆内,沒有燈台,沒有燈油,就這般憑空燃燒着。擡頭望去,這城牆竟有十餘人高,正中間的大門開了一扇,不少人便是從這門縫中走到城内。
城門無人駐守,風笙隻猶豫片刻,便逆着人流朝外走去。她不知為何會在此處見到伶舟,但見她行色匆匆,想必有要緊事在身。如今她失了方向,若是能尋見伶舟,倒能保自己一時平安。
待走到城外,風笙才猛然意識到,方才那道城牆并非往日所見,而是......伶舟所說的鬼門。
如此,便都說得通了。為何城牆内的燭火能憑空燃燒,為何牆外的路人紛紛往裡逃,為何城牆外更是一番繁榮的景象。
方才那些急着往裡趕的,估計便是守着鬼門大開的魂魄,方才那道城牆,便是陰陽交界之地,而眼前的這座城池......便是典籍上所傳的鬼界。
風笙的心跳加快,頓時變得口幹舌燥。她回頭看去,身後卻早已沒了先前的城牆,哪怕她四處摸索,也沒能找到一絲蹤迹。
為今之計,便隻能硬着頭皮往前走,若是能尋着伶舟,她定要寸步不離,央着她帶自己出去。
眼前的景象倒與人間無異,街道兩邊擺着各色的小攤,就連周遭的建築也形同風笙往日所見,隻是走了許久,都難以見着幾個身影,好容易碰着幾個,對方卻行色匆匆,手裡抓着一張薄紙仰着下巴朝前走去。
遠處有兩個戴着高帽的侍衛守在空地上,瞧見來人,便擡手攔下,待看清對方遞上的薄紙後,才将手一揮,眼前驟然出現來時的高牆,鬼民感激地俯身,抹着眼淚快速越過城門,待她經過,那城牆便也跟着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笙看得目瞪口呆。未曾想就連鬼界都如人間一般,哪怕是趁鬼節回去看望一趟親人,都要想方設法拿張通行證匆匆見一面。
她摸索着身上的各個口袋,看着身上還有哪些值錢的東西換張通行證出去。隻是她出來得匆忙,未曾帶上值錢的東西,身上僅有幾枚人世間寶貝的貨貝,隻是身處鬼界,凡人寶貝的東西,怕是現下沒鬼能瞧得上。
風笙懊惱地踢去腳邊的石子,拍着肩膀往前走去,另外思考出去的法子。忽地一陣抽噎引起了風笙的注意,她頓住腳步,站在原地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
一個衣衫整潔的女子跪坐在角落掩面哭泣,每過一陣便擡頭看一眼遠處,懊惱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再愈加悲痛地抽噎着。
風笙皺眉,見不得有女子哭得這般痛心,忙上前問道:“姐姐,是何事讓你這般痛心?”
女子自顧自地哭了一陣,露出瘦削的臉龐。瞧見眼前的風笙,上下打量一番,心知眼前這姑娘幫不上任何忙,便又嘴角下癟,帶着哭腔道:“今夜鬼門大開,我掏空家底,尋盡各種關系才換了一張通行證出去一趟。不料來時的,路上一頓騷亂,待我反應過來,身上的錢财已盡數消失,就連我護在心口處的通行證也消失不見。”
“可憐我芸逸每年盼着我回去。”女人不斷抽泣,悲痛欲絕,“當初她便想随我去了,若我不能見她安好,該讓我怎麼度過接下來的一年?”
風笙心中壓抑,輕聲埋汰:“想不到來了鬼界,竟也有扒手。”她上前幾步,蹲在女子跟前,“這通行證是何模樣?為何旁人也能拿了出去?”
女人擦幹眼淚,漸漸平穩情緒:“其上并無姓名,鬼王每年便發放萬張。我每年這般辛苦,就為了能換一張通行證,見我的雲逸一面。不料一時不注意,竟被人順了去。”說罷,便又要掩面而泣。
風笙急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你是何姓名?我就住在這附近,若我能出去,我代你去見見你的雲逸。”她看向城牆消失的地方,心中漸漸浮現一個大膽的想法,“那鬼門可是一開隻能過一人?”
“非也。”女人搖頭,“隻消鬼門開了,就是再多的魂魄也能過去。隻是前頭有冥衛守着,一張通行證便隻能過一人,若有貓膩,他們自會上來擒拿。”
“先前便有人膽大冒險,便被冥衛擒去見了鬼王,由此堕入無生道,永世不得超生,自那以後,再沒人敢嘗試。”女人頓了頓,補充,“我名喚昭璃,芸逸愛喚我阿璃。”
“隻是我得親眼見了芸逸方能放心,芸逸性情真烈,我真擔心她憂思過度,做些偏激的事來。”
風笙心下了然,内心因為這個未成形的大膽的奇想而撲通直跳。她換了幾個呼吸,顫抖着雙手握住昭璃的手指,問:“你可相信我?”
昭璃不明所以:“如何?”
“既然那鬼門不是一魂一通,我便助你渾水摸魚溜出去。”風笙深吸一口氣,自己也緊張得不行,“我非鬼界中人,哪怕真被冥衛抓到了,那鬼王也拿我沒轍,你且放心往外走,由我兜着,你去尋你的雲逸去吧。”
昭璃半信半疑地看向風笙:“當真沒事?”她來鬼界數年,鮮少見着活人,更沒見過哪個凡人能為了她這種素不相識的孤魂野鬼豁出去。她不知若那姑娘被冥衛抓住了會是什麼下場,但對雲逸的思念戰勝她的所有理智,她撐着膝蓋起身,望向遠處的冥衛:“好,我且與你試一試。待有緣相見,我定好生報答你。”
風笙忙擺手:“助人若盼着回報,性質就變了。我隻是不忍旁人承受相思之苦,更何況你本可以與所念之人團聚。”風笙推着昭璃的肩膀囑咐,“一會兒你便在暗處躲着,待鬼門打開了,你便跟着溜出去,至于冥衛,我自有辦法吸引他們。”
眼見地到了雲逸祭祀她的時候,昭璃沒有過多的時間猶豫,她點點頭,注意着周圍的動靜往鬼門走去。
鬼門大開,排隊出界的隊伍也愈加擁擠,昭璃提防着冥衛,混在人群中,咽喉中憋着一口氣,指尖死死扣着掌心,等着鬼門一開,她跟在後面趁機溜出去。
一冥衛仔細查閱手中的通行證,将手一揮,另一邊的冥衛接收到指示,施法使得鬼門浮現,身後衆魂開始變得躁動,紛紛往前擠着,盼望着能快些出去。
昭璃跟着人流上前,緊緊貼着即将出去的魂魄,心提到嗓子眼裡,不敢擡頭與冥衛對視,祈禱着不會有誰能注意到她。
冥衛指着眼前喝令一聲,手一揮,揚起大片的冥塵,逼得衆魂不由得後退半步,免受冥塵的噬咬。
這般倒方便了昭璃,她看着身後,盼望着眼前這縷魂魄走得快些,讓自己在冥塵消散之前通過鬼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