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傳來一聲尖銳的啼鳴,一隻泛着藍光的巨型魚鷹沖破屋頂,高昂着脖子一飛沖天,揮動着雙翅在空中盤旋。不消一會兒,兩隻魚鷹自遠處飛來,繞着中間盤旋,不時仰天長啼一聲,似歌似泣。
伶舟牽着風笙走出玄武宮,青衣衆人早已趕來,站在門口等候。瞧見風笙手中的金杖與兩人緊握的雙手,衆人心下明了,如心有靈犀一般俯身行禮:“恭迎君長回宮。”
風笙被眼前這一幕吓得肩膀一顫,下意識就要後退半步,幸而伶舟的掌心托着她的後腰,不至于讓她在這麼多人面前出糗。她的舌尖濕潤着雙唇,湊近問道:“為何她們要喚我君長?青衣一族,不該是以你為主的嗎?”
伶舟輕聲回複:“自然是以我為主。但岷山上下的所有大事,皆以玄凫為主,有叢為輔,玄凫王身為衆君之長,喚你為君長沒有錯。”
“但……”風笙擡手看向手中的金杖,一臉為難,“我年紀尚小,又什麼都不懂,如何能擔此大任?”她轉身欲将手中的金杖遞給伶舟,“不如這君長,便由你來當吧。”
伶舟眉眼帶笑,緩緩推開風笙的手腕:“金杖既認定了你,自然不會易主。我較年長,往後你若無法決斷,我來幫你便是。”
風笙勉強接受,她看着眼前齊齊盯着自己的衆人,後背起了一層熱汗,扯了兩下嘴角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麼,便幹脆側過臉,看向一旁溫柔的雙眼,嘟囔幾句緩解自己的尴尬:
“你看,你不對我翻白眼的時候還是很好看的。”
伶舟的嘴唇微抿,看向遠處貌似不為所動。等了許久,她才緩緩收回視線,在恰好的天光之中,在衆人的矚目之下,斜了風笙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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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笙就這般在玄武宮住下。她還沒适應當前的身份,在路上遇見青衣族女總會下意識後退。一人行禮一人退避,這畫面怎麼看怎麼滑稽。
姜向挽也住了進來。她同樣沒适應風笙的轉變,平日裡老盯着風笙發呆:“我同你一起長大,為何你能搖身一變成了玄凫王?”她輕觸風笙的手臂,“不如我們多去些地方,說不定我也能是誰家的女兒。”
風笙盤坐在蓮台上閉目養神,聞言,她冁然而笑:“這般費勁做什麼?你是我的妹妹,我的母親自然就是你的母親。”
風笙手腕間的傷痕最為嚴重,伶舟翻遍典籍,又尋來巫醫,斷定那處傷痕曾被設下封印,隻是念魔的一擊使它暫時僵化,又及時得到藥蠶金絲的療養,這才得以破解。
隻是封印時間較久,又是自小設下的,風笙的神力被禁锢在體内,隻能通過蓮台逐漸恢複。
姜向挽眼神裡的光芒逐漸隕落,她扯了兩下嘴角,再度看向風笙,問:“那你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呢?她現下又在何處?”
風笙是同樣的惘然,她透過窗棂看向高懸于天際的圓月,搖頭道:“不知道,伶舟還沒跟我說過。但大抵也是個溫柔的女子,我曾在夢裡見過她。”
姜向挽來了興緻,更湊近一步:“天底下的母親對自個兒的孩兒大抵都是柔情似水的,你快與我說說,你夢中的母親是何模樣?”
風笙幹脆從蓮台上放下腿,哼笑一聲:“夢中——夢中的我大多在前面跑着,母親便在後面喚我,讓我慢些小心摔着。可正在興頭上的孩子哪能聽這些話?我便越跑越快,一個沒留神 ,便一個踉跄摔到地上去,滿嘴都是泥。”
“母親便會同身旁的女子相視一笑,款然上前拍去我膝蓋上的泥土,捏着我的臉頰逗我笑。我被這麼一逗,連哭都忘了哭。”風笙輕歎一聲,頗有些後悔,“早知今日,我說什麼都不會跑了。我該同她們走在一起,多看看她們才是。”
不過一月,伶舟便将風笙姨母接到了蜀地。白日裡陶清昏昏沉沉,唯有到了晚上,她才逐漸恢複精力。隻是她的病勢嚴重,哪怕是身處黑夜,陶清也隻得半刻清醒,看着眼前風笙模糊的臉龐,迷迷糊糊交代幾句,便又沉沉睡去。
所幸風笙早有對付月光幻症的藥方,這般服用二月有餘,陶清的臉上才逐漸恢複了血色。
衆人每到午夜時分,便一齊守在榻前。
陶清睜眼便是風笙那張擔憂的面孔,她伸手撫摸風笙的臉頰,輕聲喚道:“小笙,這些日子你都去哪兒了?姨母許久沒有見到你。”
風笙沒有回答,捂着陶清的手背偏頭看向一旁的伶舟。
陶清順着風笙的動作看去,入目便是那副熟悉的黃金面具。陶清瞬間恢複清醒,掙紮着起身就要下跪:“君上——”
風笙連忙起身扶着陶清的肩膀制止。
陶清半坐在榻上,額頭緊貼着被褥請罪:“君上,陶清有罪,望君上懲處。”
伶舟褪下黃金面具,看着眼前情緒激動的女人:“姨母,你可看清了,我不是我的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