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笙的食指一擡,看向朝自己緩緩靠近的銀白長靴,她撐着僅剩的一絲力氣擡頭,撞入伶舟關切的視線中。
她的意識模糊,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她的掌心撐着浴盆邊緣,在伶舟貼近之時費力地張開雙手摟住伶舟的肩膀,帶着濕氣的臉頰蹭着伶舟的肩窩。
“伶舟姐姐。”她委屈地喊道。
伶舟的心底猛地一震,顫栗的觸感自心底傳達掌心,她緊握雙手,指甲扣着掌心盡力驅散突如其來的酸麻感。
“嗯?”伶舟的咽喉滑動兩下,壓着嗓音問。
風笙沒有注意到這一聲微乎其微的回應,她緊緊摟着伶舟的肩膀,濕漉漉的裡衣貼着伶舟的衣衫,意識模糊地反複呢喃:“伶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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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時兩天衆人才勉強抓到一隻瘦弱的野鴨,夜幕降臨,幾人聚齊在玉盆前,目光緊鎖着最為矚目的兩人。
巫師頭戴羽冠,臉上畫着猙獰的油彩,在米碗中插上三柱香,手裡抓上一把白米,嘴裡咿哩哇啦地念着咒語。突然,他将手裡的米粒往地上一撒,眼神示意一旁的施若星。
施若星心領神會,當即飲下一口地上的涼水,閉上眼站在原地。
巫師手持法器,繞着玉盆走了幾圈,突然腳步一頓,端起地上的水碗仰頭一飲而盡,雙眼緊閉,轉着手中的十字神器。
兩人的身子同時一震,随後便再無動靜。
姜向挽看着眼前的兩人,手肘輕碰谷波翎的手臂:“你說,這樣就行了?”
谷波翎也不是很确定,她噘着嘴,遲疑地點頭:“她們現在應該是在路上了吧?”她微微彎腰,擡手在施若星眼前晃了兩下,扭身道,“你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巫師依舊是閉着眼,憑借着感覺繞着施若星打轉,不時将手裡的米粒撒在她的身上。從喉嚨裡發出哼唱聲:
“單亨們呐(1),事急似那烈火燒心,如那洪水猛獸,我來替你的母娘喚你回去。”說罷,他的掌心擊向施若星,施若星就勢踉跄一步,竟跟着米粒的痕迹繞着房屋環繞。
姜向挽同谷波翎一起驚呼一聲,瞠目結舌,愣在原地目睹施若星閉眼走到門口。
施若星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的眼皮沉重,費了好大的勁才眯開一條縫來。眼前濃霧重重,看不清遠處的景象。她回頭望去,隻能依稀判斷自己在一處山腳,一旁是細小的涓流,施若星正覺得奇怪,前方卻突然出現一連串腳印,遠處傳來女孩的嬉笑聲。施若星擡腿順着腳印前進,空中再度傳來巫師的吟唱:
“單亨呐,路途遙遠,河水急急,山路險峻,别再與我玩鬧,快快現身,讓姊妹帶你回去。”
遠處的嬉鬧聲有一瞬間的停頓,轉而笑聲轉遠,地上的腳印也逐漸淩亂起來。施若星不禁嘿了一聲,加快腳步,順着腳印追了上去。
施若星快步穿梭于雲霧之中,随着她的深入,眼前的霧氣愈加濃厚,霧氣沾濕她的衣擺,使得她的腳步愈加沉重。遠處的姑娘似是發現了自己的蹤迹,不再肆意嬉笑,就連地上的腳印也模糊了不少。
施若星頓下腳步,雙手叉腰俯身緩了一陣,低聲罵了一下:“這小姑娘,跑得倒是挺快,待我将你送回家,定要給你開個把個月的藥方。”
“加雙倍黃連!”施若星大喘着氣,咬牙道。
歇息一陣,施若星單手捂着後腰,仰頭将發帶往後一甩,繼續尋找荔兒留下來的腳印。
裡頭的霧氣漸漸散去,隻籠罩在上空,地上的腳印深淺不一,像是刻意蜷縮起腳趾避免留下痕迹一般。
走了幾步,地上的腳印戛然而止,施若星順着走了幾步,又在周遭繞了幾圈,依舊沒能找到足迹。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克制的笑聲,施若星擡眼望去,隻見不遠處的水塘裡,兩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姑娘提着裙擺,手挽着手踩在水面上,濺起陣陣水花。
施若星松懈了神經,耷拉下單邊的肩膀,抱着手悠閑地看着兩個掩嘴偷樂的女孩。
找到了。施若星在心底呢喃。
難怪她找不到足迹,原是她們躲在水裡,無法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施若星拍着手掌大步上前,心裡隻想着自己那張雙倍黃連的藥方。
害得母親這般擔心,是該抓回去吃點苦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