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裡了?”江寒汀看着卡着最後一分鐘回來的人,偏頭暗啞着嗓音問。
“出去轉了轉,”他今天難得穿着正裝,雖然偏休閑,但此刻還是有些不習慣,補了一句,“看看嫂子家的酒店,例如——消防通道什麼的。”
“……”江寒汀蹙眉,心狠狠一跳,總覺得他話裡有話,但他面上帶着笑,自己什麼都看不出來,隻能借機轉移了話題,“從不知道你還會為了開會開心。”
“是挺開心的。”他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卻并沒有說明。
一副神神道道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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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腔還沒好利索,莊宥甯就被迫飛了一趟容城,聽幾個區域的經理彙報情況。這一次尋思着快刀斬亂麻,就沒帶簡歆,一落地就直奔主題,但還是避不可免地因為入鄉随俗,坐進了容城特色菜館裡。
這可是于茵的最愛,一得知她來了容城,那道冷吃兔就已經在于茵的預定菜單裡了。但這些油膩膩、火辣辣的菜品對于現在的她而言,就略顯無力。
包廂裡熱鬧,男男女女繞着她說話,她都隻是淡笑着回應,保持着應有的禮貌,唯一一次情緒崩盤,大概就是被表演變臉的老師傅拉着手去感受變臉的那一刻,被吓了一跳。
但看在他們眼裡,還是不動聲色,有些經理人甚至開始順杆往上爬:“哈哈哈,莊總不愧是莊總,總是這麼鎮定。”
她沒怎麼吃菜,也不會主動在應酬時喝酒,桌上更沒人會勸她酒,所以結束的時候,她就還清醒得很。其中一個經理——一位熱心腸的姐姐非要開車送她,她推拒不了,就坐上了這位姐姐的車。
兩人在商務車的後排落座,隔着過道,這位姐姐遞過一瓶VOSS和一份精緻的甜點給她:“莊總興許是還不太吃得來容城菜吧。”
“謝謝。”她接過道謝,再無後話,但還是暗暗在心裡歎服眼前這人細緻的觀察力。
這位姐姐叫蔣英南,喝了點酒,卻沒有醉,車剛開出一到一公裡就開始袒露心扉:“本來我還以為是什麼狗屁不懂的小丫頭片子來呢,但見你這一面的确讓我改觀了。”
看着斯斯文文的,實則極有魄力,在會上能鎮定自若,面對那些陰陽怪氣的質疑還能四兩撥千斤,至少不是個簡單的主。
這個區域彙報會并不是每年都需要線下進行,隻是看哪個區域倒黴,就被抽中了而已。不過一開始,他們也做好要見見這個接管寰宇的新老闆了。
莊宥甯思忖着,看了她一眼:“現在的情況可以判定為蔣經理是在恭維上司嗎?”
“哈哈哈,”蔣英南忍不住笑了,笑聲爽朗,“您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不過我蔣英南可從來不說恭維的話。”
不然憑她的實力,這若幹年過去了,怎麼還隻是個區域經理啊。
莊宥甯雖然這樣說,但心裡當然不是這樣認為,蔣英南的豪爽她能看見,雖不再言語,但還是回應了蔣英南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卻像是示意蔣英南講更多的話,所以她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寰宇成立了二十餘年,見識過時代的大躍.進,有追求新潮的,自然也有守舊的,蔣英南借着酒勁明裡暗裡說了許多,她都記在心裡。
到機場的時候,蔣英南隻是笑着跟她說:“容城美景不少,哪怕不提工作,也可以來逛逛,到時候姐姐招待你!”
短短一程路,蔣英南就已經吃透眼前這位老闆的性格,隻是表面冰冷而已,就連這樣的稱呼也沒出言拒絕,蔣英南便坐實了自己這個身份。
莊宥甯點頭。
返程的航班下午五點落地申城,于茵來接她。與其說接她,不如說是接冷吃兔的。當然,這個說法肯定會被于茵叨叨,而且就這樣念叨了一路。
什麼“你怎麼能這樣想人家”,“你的冷言冷語着實傷哀家的心”,更有“得到的永遠是最容易不被珍惜”……
她實在受不了了,才揶揄了她一句:“以後你得找個耳朵不好使的當對象。”
“為什麼?”
“這樣他耳朵不會起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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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酒會總算沒再出幺蛾子,加固了支撐之後,第二次荷載評估總算通過了,看着張主理發過來和負責評估的結構專家合照,覺得這位專家有些眼熟。
她想去找一找上次那個玩偶結構講解的視頻,但她的探索欲全然被酒窖要命的網絡瓦解。
收起手機,她繼續做着自己的冰酒實驗,但毫無疑問是行不通的,她怎麼也找不到當年江寒燼倒給自己的那杯冰酒的感覺。那種入口就有單甯在口腔裡爆開,卻又瞬間變收斂而溫柔的口感,那種将紅酒的果香清新感迸發至極緻的感覺。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酒裡放了什麼。
手指輕觸着杯壁。
去問問?
但這個念頭一起來,她就一陣心驚,心跳慌亂着将自己駁回了。
且不說她開不開得了口,就算她敢問,那位少爺也不一定會給她回答。一定是自己在酒窖待太久了,灰暗潮濕的環境總是會讓人滋生些不合時宜的想法。
她将杯子和酒都一一放了回去,擡腳走出酒窖。簡歆開着車在外面等,下意識喚她:“莊總。”
她應着:“嗯。”
簡歆能看出莊宥甯心情不好,一路上就當個稱職的司機,沒再開口說些什麼。而且今天已經是她工作以來最輕松的日子了,隻需要開一個來回的車,其餘時間都在摸魚,沒道理上趕着去找不愉快。
喝了些紅酒,汽車平緩的行進過程中,莊宥甯靠着窗戶睡着了,簡歆也沒敢叫醒她,再醒來時,她人已經被簡歆送到了江宅。
“怎麼來這兒?”她下意識脫口問。
“莊總……”簡歆意識到自己可能疏忽了,讪然到自己的聲音小了許多,“你每周三、周五下班後的固定日程就是來江宅,剛剛你也沒說要回錦……”
今天正好周三。
這一聲抱怨沒說全,但莊宥甯心裡自然明白,她暗自舒了一口氣:“行,你下班吧,打車費去财務報銷。”
簡歆停好車,将車鑰匙交付給江宅的用人才離開。
莊宥甯下車後就走進了宅子裡,趙康在院子裡忙碌,她一進門就喚他:“趙叔。”
“莊小姐難得來這麼早。”
“嗯,爺爺呢?”
趙康和江敬知兩個人一般都是形影不離,所以她自然地問了一句。
“他在後院打八段錦,你要是想跟着一起,可以去看看。”
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但她還是去後院看了江敬知。說不定運動也能緩解一下她此刻的焦慮。
果然,江敬知一見到她就叫她一起行動,就這樣,一老一少就在後院聞樂起舞。十幾分鐘後,兩人終于結束。
她面上不動聲色,好似沒費什麼勁兒,其實身上有些薄汗,臉頰也有些泛紅,用紙巾輕柔擦拭了一下額角的汗,些許發絲調皮地貼在她皙白的脖頸上。
江敬知也喘着氣,嘲弄自己的體力大不如前,而後笑着誇贊:“全家也就是你最樂意陪我了。”緊接着就數落自己家裡的兩位逆孫,“寒汀呢,總是用忙做借口,冷落你也冷落我,寒燼呢……唉,不提也罷,說起來就讓人頭大。”
她垂下眼:“也不盡然,我隻是剛好有空,也想動一動。”
江敬知看了看她,察覺出一絲不對:“怎麼了?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