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再說話,隻餘下遊覽車的車輪緩緩碾過塵土的聲音,昭示着時間還在流淌。
王希越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眼角餘光掃過後排——
莊宥甯坐在一側,似乎是不喜這個話題,臉上笑容淡了許多。
江寒燼則靠着車側,面無表情,指尖有意無意地接着吹過的風。
王希越咂了咂舌,忍不住感歎,鮮少見到他這副吃癟的樣子,但轉念又想起好像都是因為女人。
就像七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那是在阿爾卑斯山的艾格峰北壁。
那年,王希越剛大學畢業,跟着一個國際攀冰訓練營走歐洲路線。艾格峰是整個行程最危險的一站,海拔近四千米,北壁近乎垂直,石壁破裂,落石頻繁,也是歐洲最危險的山壁。
上大學時念心理專業的他唯唯諾諾,所以在追求女生的時候被嘲笑,甚至留下了心理陰影,朋友給面試屢屢碰壁的他建議,讓他挑戰一下自我,但他就是直接開始極限挑戰,心一橫來攀冰了。
當夜,一行人在格林德瓦小鎮上的登山旅館住下,而江寒燼這個半路加入的人就是他的舍友。他清楚地記得這個隊伍裡的最小成員——“江寒汀”。
一個嘴臭、眼冷、身手極好的男人,在今天來的途中幫他拎了東西,卻又啐他:“膽小來這裡幹嘛?”
但有過“共枕”之情,又是同胞,王希越明顯更愛跟在他後面,在進行實地攀爬的時候也向他讨教了許多。
那次出事,一行人整在上第三段壁。
天氣驟變,狂風夾着雪粒橫掃山壁,前面兩人繩索打結,挂鈎脫落,搖搖欲墜。領隊猶豫再三,幾乎下令全員撤退。
最後是他首先大聲喊了一句:“Don't move. Dangerous!”
說完,就翻包扯出備用繩,拿起随身鋁釘向上攀了攀,一邊固定失控的隊員,一邊現場引導幾個結點重挂。他的動作幹淨、冷靜得可怕,仿佛将這些動作刻在骨子裡,早已演練過千萬遍。
被救的是個法國男人,一直用法語感謝他。
可事情緊急,他來不及回應,就又去協助另一位隊友。
但離譜的是,他一邊爬一邊嘴裡罵:“一幫子裝備一萬五,腦子值一塊五的蠢貨。”
還好說的是中文,那些人隻當他事出緊急所以慌張說出了中文,卻隻有王希越聽得懂。
王希越當時挂在他下方,聽得滿臉驚愕,又覺得好笑。
最後給自己做好加固後,他用手比劃着轉向信号,示意大家右轉繞過岩肋,可沒有人敢信他,他固執地要自己立馬轉向,領隊見轉向也能夠達成此行目的,便同意了。
果然,一行人剛剛轉向完成,原路線的冰壁就開始起裂,有碎冰塊自上而下砸來,衆人才恍然一種劫後餘生感。
王希越也是那時候意識到,他的冷靜、判斷力,甚至是對于風速的預判,都已經很成熟了。
回來後,法國男人又來緻謝,他跟那個男人聊了幾句。
剛要回房間,領隊破天荒叫住他:“Jiang,Good job,Perhaps you are interested in joining us.”
江寒燼當時怎麼說的?
No interest.
轉身走進臨時營地,冷得像誰都不值得他留一句話,他也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後來王希越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直接,因為領隊不夠專業,差點讓他們一行人陷入危險中,他那性子,顯然不會給領隊什麼好臉色。
可就是當天夜裡,王希越就見到他臉上的冷靜蕩然無存,反而一臉煩躁的樣子,就連發絲都有些淩亂。
他眼尖,瞧得出他是在糾結短信怎麼發,而且短信上的那個昵稱是一個大大的愛心,想讓人不知道對面是誰都難。
不知道怎麼開口搭讪的王希越,選擇了一味調侃:“現在還有人看短信啊?”
就差罵那邊的人老古闆了。
江寒燼:“……”
王希越撓撓頭:“不知道怎麼跟女朋友聊天?”
好半晌,王希越覺得自己熱臉貼冷屁股,他肯定不會回應自己了,自己剛剛就應該先道謝的。
江寒燼卻試探性問出口:“你知道?”
仿佛是準備死馬當活馬醫。
“還……可以。”他其實有些讪然,但不行也得行,體貼地給出了自己的建議,“你可以跟你女朋友說一下今天那驚險的場景,讓她知道你能活下來回去見她簡直就是萬幸,好讓她懂得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男人嘛,不要太強勢,偶爾也要……示弱。”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拒絕的。
但江寒燼肯定是聽進去了,他手上一頓操作,等王希越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他就是那副吃癟的樣子了。
顯然是對面的人也沒給江寒燼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