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花園位于二十一層,夜晚風不小,還帶着涼意,翻飛起她身上的外套衣角。
她推門進去,微微眯眼。
一進門她就看見了周聿衡坐在一張折疊桌前,身上套着簡單的深灰色毛衣外套,桌上擺着兩杯未動的熱飲。
昏黃的露台燈下,他的臉被光影切割得溫和又模糊。
“宥甯。”他笑着叫她,聲音低而溫軟。
關上門,她理了理外套,走過去坐在他對面,動作幹脆利落,帶着一貫的從容疏離。
“給你點的熱牛奶。”他禮貌伸手介紹。
她看了看那杯熱飲,微微蹙眉,開口:“舟車勞頓,又這麼晚了,怎麼不早點休息?”
聲音輕得像風擦過葉片。
她剛剛回房沒多久,就接到了周聿衡的邀約。她以為他是有什麼工作上的事情要說,畢竟在樓下的時候提到了合同草案,但現在看他什麼都沒帶,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周聿衡指了指頭頂:“肅城風朗氣清,夜晚的景色比申城好許多,想多感受感受。”
肅城的确沒有申城光污染嚴重,每一顆星星的閃爍都能盡收眼底。
她淡淡一笑,沒有接話,兩人之間沉默了一瞬。
半晌,他才緩緩講起從前,語氣舒緩:“這麼多年,你還是沒有變,無論對着誰,都沒什麼想說的。”
莊宥甯微微垂眸:“也不是。”
“嗤——”看着她一本正經反駁的樣子,周聿衡一下笑出來,“工作的時候話的确不少。”
他說得自然,但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情緒。
他一語道破:“所以你以為我約你來露台聊工作?”
“嗯,”她應着,“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畢竟周律也是業内聞名的工作狂。”
周聿衡低頭笑了笑,擡眸看着她,語氣像風一樣柔和卻又犀利:“那你還是低估了男人内心的想法。”
她面色平靜,指尖碰在一起微微摩挲。
初遇周聿衡那年,她才十六歲,在莊昶戚的羽翼下她一直生活得太過單純,可自他腦梗住院,她見識太多太多虛與委蛇與道貌岸然,一時接受無能,差點崩潰。
她跟在莊昶戚的律師身後來來回回律所許多次,周律師也一直很關照她,甚至會告知她一些其中的利害關系。而這名周律師就是周聿衡的父親。
風吹亂了她耳邊細碎的發絲,她擡手攏了一下,動作幹脆利落。
“周聿衡。”連名帶姓,語氣難得正經,聲音清淡,“在工作中,你是一名很專業的律師,也幫寰宇解決過不少難題,稱得上是位好的合作者。”
短短的一句話,柔軟卻又像一把利刃,輕輕切開了他試圖織起的溫情網。
“所以現在是從憶往昔轉到了商業互吹嗎?”周聿衡捏了捏杯子把手,心裡陡然升起一種道不明的情緒,“那多謝你認可我的工作能力。”
莊宥甯垂眸,聲音不鹹不淡:“所以我想——目前我認可的也隻有這個。”
這句話一落下,空氣仿佛靜默了一瞬。
周聿衡輕笑,聲音很淺,卻隐隐透露着眸中歎息:“這樣啊,我明白了。”
淡漠的人内心總是築起圍牆,但是他一向耐性好,很快就從嗟歎的情緒中抽離,跟她聊起了那份合同草案。
合同内裡的内容,他早就倒背如流,其中一些需要規避的點也講得很清楚。
她聲音輕且認真:“所以你怎麼認為?”
周聿衡坐姿筆直,手指無意識敲了敲桌面:“其實也沒有什麼大問題,但如果你覺得需要規避這些細節,我們就對此進行逐一修改。”
聞言不由得皺眉,擡眼看着他:“如果是工作問題,還是規避吧,避免之後産生不必要的麻煩。”
周聿衡微怔了一下,抿了一口熱飲,溫和開口:“當然可以。”
他低頭叙述着文件的條款,聲音平穩有序,勾起的嘴角無不在昭示着他們聊得很愉悅。
江寒燼站在半開的門邊,一身黑色外套,微亂的短發在風中淩亂,眉眼深沉。
他看着眼前這幅畫面——
昏黃燈光下,她和周聿衡面對面而坐,桌上是兩杯熱飲,還有彼此之間一種外人無法插足的默契氣氛。
空氣,驟然凝固。
難怪說到品酒會的事情她都這麼久沒有回複,原來是自顧不暇。
呵,上一秒還說要好好休息,下一秒就能出來跟别人約會。
江寒燼站在原地,拳頭緩慢攥緊,又松開。
胸腔裡那股翻滾的情緒,卻像被鎖住,怎麼都發洩不出去。
莊宥甯覺得有些不對勁,心裡猛地一跳,緩緩回頭,卻什麼也沒發現。
她起身,攏了攏外套,目光冷靜地看向周聿衡,聲音很輕:“就按我們今天商量的辦吧,太晚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晚安。”
周聿衡目送她離開,再轉向那杯從未動過的冷卻的牛奶,眸光一暗。
*
莊宥甯醒得很早,因着眼底微微發青,就化了淡妝,穿上了休閑但不拖沓的西裝。而後在酒店餐廳随便吃了點早餐,準備繼續自己的行程。
昨天晚上從露台回到房間,她才看到江寒燼發來的信息。
,:【來時山莊,明早十點,不見不散。】
短短十二個字,沒有多餘情緒,但卻帶着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莊宥甯盯着屏幕,指尖微微僵硬。
她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主意,但終究還是驅車趕了過去。
她對肅城并不熟悉,跟着導航在彎彎繞繞的山溝溝裡轉了很久,都找不到對的方向和路徑。
她給江寒燼打了個電話,語氣略帶急躁:“喂,江……”